一个个雪白饱满,形态逼真的人像跃然呈现在洁白的玉壁,曾经面对冰冷的石壁热血沸腾的李石匠,如今面对一对对洁白丰润的形体,出自自己之手的形体,居然目光平淡,心静如水,一双粗糙的手丝毫不乱,一点一滴的刻画着……
按照郑大师的交代,这间寝宫的壁画,只有女体,承欢的女体,那些春宫画的男体必须隐没,但那种动感却一定要呈现,通过女体呈现。
出现在壁画上的仅仅是一个承欢女体,而负责刻画的李石匠的意境里必须是男女合体,女体要在墙壁上刻画,男体必须在他的意识里刻画。
而每一个女体的面容必须是一个人,随同宁画师一起燃烧的那幅画的画中人,那个叫小倩的画中美人。
李石匠将画中美人的每一个姿态,每一个动作都画的栩栩如生,唯一不敢画的就是她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眼神。
在刻画中他尽量将她的目光刻画的很迷离,很朦胧,很恍惚。
他可以通过她的眼神看到她的心,却不敢刻画她看自己的眼神,害怕她看到自己的心。
时光在刻刻画画中缓缓流动,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三十六种形态已均匀的刻画在一圈石壁。
最后一个玉体横陈的形态,已栩栩如生的斜卧墙壁,就差她的眼波,流动的眼波……
“石匠,好手艺,这最后一刻必须有点睛之笔,留一个眼神给皇上,一个引皇上就寝的眼神。”郑大师关键时刻又出现了,给了李石匠一个关键的指示。
他似乎已经看透了李石匠的心,因为李石匠也将留在最后的一笔作为点睛之笔,作为挑战他画意境界的一笔。
当然他内心深处也有一个深藏的秘密,他想挑战一下曾经让他自残身躯的那一种眼神,看看这一次从玉壁上出现的眼神,是不是能够挑动已经身体残缺,心如死水的他。
接到郑大师的吩咐,李石匠立刻开始了自己的点睛之笔,开始刻画她的眼神,凝眸自己的眼神。
他刻出了她痴痴的眼神,也刻出了她痴痴的笑容。
笑容扑面,眼波流传,他却冷静如水,嘴角挂起一丝自嘲的冷笑,我已是一个残废,你的勾魂眼已无法勾动我的心,死去的心。
你不过是出自我手的一幅画,你的躯体是我用手刻画,你的灵魂是我用心刻画,你只是我的作品,一具刻画玉璧的冰冷形体。
吱呀呀!
一阵沉闷的铁索摩擦之声,整个墙壁居然开始转动,缓缓地转动。
不对,不是墙壁转动,而是墙壁上的美人承欢图在转动,原来这间墓室的四壁也装了机关,让墙壁玉雕转动的机关。
现在玉雕已完成,最后的美人已点睛,工程已完工,承欢行宫也开始运行。
可是这样转动壁画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李石匠痴痴而立,目光疑惑四顾,当他目光落在白玉床一刻,彻底的惊呆了。
当每一个壁画出现在白玉床贴近的那一侧石壁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墙壁上刻画的美人形体,居然出现在床上。
她不再是刻画在墙壁上,而是躺在了床上,躺在了洁白无暇,温润圆滑的白玉床上。
每一个形态的女体转过白玉床,都会躺在这张白玉床上,如果不注意墙壁的变幻,单单看这张白玉床,就如一个美丽女子不停的在床上变幻着风姿,一招一式的展示着她的风采,承受着一个无形的男人的恩泽。
终于轮到了最后一刻点睛的眼神出场,那个真正赋予了灵魂的刻画眼神,她眼波流动,面色娇艳,嘴角挂着一丝妩媚的微笑,居然缓缓伸出一根玉指朝李石匠勾了一下。
李石匠的一潭死水,居然起了波澜,半残的身体居然有了反应,居然目光痴痴地朝白玉床走过去,朝那张只有死去的皇上才可就寝的白玉床走过去。
他居然要代替将来有一天死去的皇上之灵,提前测试体验一下这张鬼斧神工而成的白玉床,体验一下伺候皇上遗魂的画中美人。
那张完整无暇的环形墙壁上,似乎有一双阴冷的目光,正在冷冷的注视着他,注视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白玉温床,玉体横陈。眼波流转,顾盼生情。
李石匠残余的半腔热血,腾然翻涌,死水般的心居然随着顾盼的眼波荡起了一圈涟漪。
眼已朦胧,心已恍惚,痴迷的他已彻底的迷失,迷失在那一双魅惑期待的眼神,他缓缓走上去,缓缓的宽衣,缓缓的伸手触摸那一堆温热滑腻的白玉……
开始动作的李石匠开始恍惚,端坐地狱的白血也开始恍惚,恍惚在那一幕幕似曾相识的宫廷壁画……
半残的李石匠一路走马观花,三十六式匆匆过来一遍,恍惚行动的他没有一丝快乐,有的只有痛苦,心急如火却无计可施的痛苦,最后一刻面部扭曲抽搐,突然跌在白玉床上,面色苍白,僵硬的蜷缩在一片洁白的空间。
一个半残的男人,一个介于太监与正常男人之间的男人,居然把他放在了一张白玉龙床,为他安排了一轮与画中玉人共享春宫三十六式的奇遇,对他来说,是一种奇缘,还是一种羞辱,一种折磨?
如果他没有自残,绝对刻画不出如此逼真,如此栩栩如生,可以以假乱真的美人画面。因为他的心不够静,他的欲望会干扰他的心,干扰他的手,不能将他的全部心力交付壁画。
而创造了神奇的他却无法享受这种神奇,因为他为了创造她,不得不毁掉了享受自己成果的能力。
有一种人,天生就是为了替别人创造神奇的享乐空间,而自己却在这种创造中失去了享乐的能力,享乐的乐趣。
一阵冷风袭体,李石匠一阵哆嗦,恍惚而起。
当他发现自己居然赤身躺在白玉龙床上,一阵惊慌,赶紧翻身爬起,目光却与一双冷冷的逼视他的目光相接。
是郑大师,一脸阴霾的郑大师!
他正站在墓室入口处,背着手冷冷的看着裸身的李石匠。
李石匠赶紧跳下床,狼狈不堪的捡起散落的衣服,匆匆的穿在身上。
“你上了龙床,皇上的龙床!”郑大师冷冷的逼视着李石匠。
“我……”李石匠试图辩解,却又无话可说。
郑大师目光缓缓绕过他,落在了白玉龙床之上,阴冷的目光居然一直盯着白玉床,一向冷静的面容居然笼罩了一层庄严肃穆,嘴角似乎挂起了一抹冷笑,冰冷的冷笑。
他不再理会一边吓得颤抖的李石匠,几个箭步冲到白玉龙床边,目光依然死死地盯着一个点。
李石匠的目光也被他的行动吸引,也落在了那个点,面色陡然煞白,浑身颤抖,汗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那是一滴血,一滴血红的血,一滴滴入了白玉龙床的血。
它已浸入了白玉龙床雪白晶莹的床面,悬浮在那一片冰清玉洁之中,仿佛一滴正在滴下的血,被晶莹的冰雪冰冻在里面。
李石匠上了白玉龙床,本来已是死罪,现在还玷污了它,留下了抹不去的证据,除了承担死罪他已经别无选择。
扑通一声,他跪倒在郑大师面前,一颗花白的头深深的磕了下去。
“血晶?传说中的血晶?”郑大师居然没有理会他,痴痴的望着那一滴血,嘴里喃喃地自语。
“血晶?”李石匠抬起惶恐的眼神,胆战心惊地看着郑大师。
郑大师没有回答,默默的蹲了下来,从白玉床的侧面仔细观察那一滴血。李石匠也凑了过去,目光也痴痴的望着那一滴血。
那一滴血居然在动,缓缓的坠落,在洁白的玉石里缓缓下落。
下落的速度很慢很慢,如果不是用心去凝视,根本看不出它在动,而它确实是在动,潜移默化般的动。
“石匠,伸手接住它。”郑大师一声闷哼,重重的拍了一下石匠肩膀,石匠惊了一个冷战,右手下意识的伸了出去,伸到了白玉床下面,掌心正对着那滴缓缓而下的血滴。
四只目光眼巴巴的盯着那滴血珠,那滴悄无声息的穿越玉石滑落的血珠。
一股灼热直透掌心,那一滴晶莹的血珠终于落在了李石匠掌心,滴溜溜的不停旋转,里面居然清晰的看到李石匠的面容。
旋转的血珠越来越快,越来越小,渐渐融入了李石匠的掌心。
等他反应过来,血珠已经消失,他的掌心却多了一个血红的血痣,轮廓分明的圆形血痣。李石匠痴痴地望着自己的手心血痣,半响无语。他缓缓抬起目光,惊疑的看着身边的郑大师。
“嗯,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跟我来。记住,这里已是皇陵禁地,私入者,死!”郑大师缓缓起身,二人鱼贯而出,郑大师随时一按走廊石壁,一阵吱呀之声,这间私密墓室彻底的关闭,消失在幽深的墓道里。
这一次郑大师一直把他领到了自己的私人石室,除了郑大师自己,从来没有人染足的绝对私密空间,李石匠成了第一个造访的客人。
里面一台笨重的石碾占据了大半空间,平台上已落满灰尘,曾经滚动过的石碾横在圆形石台上,上面的固定铁架已生锈,一眼可以看出,这台石碾停止转动已经很久了。石碾周围散落着各种杂乱的铁架,石具,似乎都是从这台石碾上散落的部件。
“大师,这……这怎么办?”李石匠一进入石室,立刻紧张的伸出手给郑大师看。
“留着它,你将来一定会用到它。”郑大师一脸凝重
。
“将来?”李石匠惊疑的看着郑大师,因为他们这群生活在地下墓道的人根本不会有将来。
“嗯,你会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活着出去的人。”郑大师拍拍李石匠的肩膀,幽幽叹息。
“我可以出去,活着出去?”李石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错,你可以活着出去,从你第一天进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知道你会活着离开。”郑大师抬起怪眼,眼光透出一丝难以逐磨的神采。
“你们?”李石匠更加疑惑起来。
“别忘了,我们之中很多都是预测大师,可以预测风水,可以预测命运,也可以预测一个人的未来,所以我们把希望寄托给了你。”郑大师一副充满器重,充满信任的表情。
“哦?”李石匠傻傻地应了一句。
“我们都是当今之世顶级的人物,几乎掌握天下所有顶级的庞杂之学,全部埋没在这里,岂不是可惜?
我们需要一个人继承这些绝技,并将它们带出去,让它们在世间继续传承下去,绝不能让它们埋没,让它们失传。”郑大师一副心怀天下,忧心忡忡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