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杭州府衙之后,秦渊回到了驿站。
李春提着灯笼,在前面帮忙探路,秦渊不急不忙的在后面跟着,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过了一个拱门,李春要右转送秦渊回厢房去,可秦渊却停了脚步:“先不回房,去关押那个婢女的偏房。”
“是。”
两人换了个方向走,秦渊又吩咐道:“你派人去查一查那个贺临。”
“是。”
白天秦渊走了之后,那些个侍卫就给小桃松了绑,却并不准她离开房间。
瑞王虽然带走了那份奏疏,可并没有给小桃明确的信息,小桃担心他不会救贺临,又不敢惹那门口两个凶神恶煞的带刀侍卫,只能在房间里急的打转。
一直到现在她都没能睡着,坐在床上盯着烛火发呆。
听到开门的动静,她连忙站了起来。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蜡烛,灯光昏暗,李春取下灯笼罩,拿出里面的蜡烛,将房间里其他几盏蜡烛都点燃了,才站到秦渊身后去。
小桃看清楚来人,连忙跪下来行礼:“王爷。”
房间不大,秦渊撩起袍子,坐到桌子旁搁着的圆木墩上:“起来吧。”
小桃不明白他深夜造访的意思,也不敢胡乱开口问,起身之后,死死的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等待他发话。
秦渊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桃。”
“跟了贺知县几年?”
“奴婢是从小跟在老爷身边的,与老爷一同长大,至今已经有十几年了。”
“你家老爷让你来驿站寻我,你就不怕惊扰了王驾,我一怒,让你人头落地吗?”
小桃听到这句喜怒不明的话,吓的跪了下去:“奴婢……奴婢一心只想救老爷出狱,未曾思虑太多,求王爷恕罪……”
“你是真心想救出你家老爷?”
“是。”
“如果……要让你付出性命呢?”
小桃闻言愣了一下,随后咬紧牙关:“奴婢自小受老爷庇护,若能以奴婢的性命换老爷一命,奴婢绝无二话!”
“好啊,是个忠心的。”秦渊笑着称赞了一句,随后站了起来:“你听好了,现在想救你家老爷只有一个办法……”
***
离开小桃住的偏房之后,秦渊才转道往自己厢房去。
他吩咐前面提着灯笼的李春:“明天一早城门开了后,你快马单独把小桃送往淳岭县去,一定要快。”
“是。”
……
秦渊离开杭州府的时候,高瀚远还带着杭州府衙大小官员,来城门隆重送了他一程。
昨天秦渊要离开的时候,他就准备相送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秦渊临时决定多留一天。
但改到今天反倒更好,不然昨天他喝酒宿醉,一早起来头疼着呢。
队伍的规模不算大,二三十个侍卫护着秦渊的马车,很快便从驿站出了杭州城门,往淳岭县而去。
差不多到了中午,淳岭县的县丞兼代理知县赵光领着一众官吏,在淳岭县的县门口接到了秦渊的队伍。
他们的迎接并不是秦渊安排的,相反,秦渊一路来都非常低调,并不喜欢各地官吏跑来大张旗鼓的迎接自己。
可赵光在淳岭县当了八九年的县丞,这是第一次有皇子来巡视,如今他除掉了碍眼的贺临,拿到了知县的位置,虽然只是个代理,但指不定这次把瑞王哄高兴了,瑞王回了京城,在吏部提他两句,这代理两个字,说不准就能去掉,那可比他费大力气上下打点要划算的多。
所以即便是秦渊拒绝了,他也没深想,只当是秦渊谦虚,还是带着一众官吏到了城门口迎接。
秦渊拒绝他的时候,还并不清楚贺临这档子事,如今他有了别的盘算,也就干脆准了赵县丞的迎接的请求。
毕竟他安排的一出好戏,得有观众好好看着才行。
这阵仗大了,吸引来的观众才多。
事情如他所料,刚到淳岭县城门不远处,马车里的秦渊,便收到了侍卫的禀报,说已经能看到一众官吏站在城门口,旁边还有许多百姓。
卫队过了护城河,众官吏齐齐跪下行礼,赵县丞站在人群首端,高声喊着:“淳岭县代理知县赵光,领众衙役迎瑞王殿下入城!”
秦渊并未出来,仍就在马车里,只说:“你们有心了,进去吧。”
“谢瑞王殿下!”
大大小小几十个官吏,纷纷起身退到了道路两边,一同随着马车,缓缓走进了淳岭县。
路两边看热闹的百姓不少,见到马车上挂着王室专属的灯笼,在维护秩序的官兵指挥下,接二连三的跪了下去。
而这个时候,有一人冲开了官兵的阻拦,跑到了路中间,跪了下去,高声呼喊:“王爷,我乃淳岭县知县贺临身边婢女,我家老爷通倭一案有重大冤情,求王爷查明真相,还我家老爷一个清白!”
赵县丞眉心狠狠一蹙,振臂大喝:“哪里来的刁民,敢在此惊扰王驾,来人,拖下去!”
两个官兵立马上前,拉住小桃的双臂,二话不说往后拖走。
小桃掏出怀里的东西,一边挥舞一边喊:“王爷,这是奴婢亲笔写的血书,王爷……”
戏差不多了,秦渊出了声:“慢着。”
两个官兵停下了动作。
赵县丞听到这两个字,明白秦渊开始对此事感兴趣,冷汗都滑下来两滴,但事关自己的脑袋,他还是尽力稳住了心神,走到马车旁拱手赔笑:
“王爷,这就是一个刁民,贺临的通倭案乃府台大人亲自审判定了案的,此刁民怕是受不了主子入狱的打击疯癫了,才会在此大闹,不必理会。”
说着,目光又狠狠扫向小桃:“你个刁民,你可知拦王驾喊冤,按照我大庆律法,要受指夹之刑与二十道鞭刑!如今殿下驾临,乃淳岭上下之荣幸,如若此时速速退去,本官宽免你受此灾苦!”
小桃重重磕了个响头下去:“我家老爷有冤,即便受刑,即便丢掉性命,奴婢也要替老爷申冤!”
“你!”赵县丞气的脸色涨红。
马车里在此时传出声音:“本王年幼之时,便得父皇教导,爱民要如爱子,可如今,竟不知是何等的冤情,要百姓即便受刑付出性命,也要同本王禀告,纪恒,把她的血书拿过来。”
领头的高头大马上,一带刀侍卫利落跃下马:“是。”
从小桃那拿过血书,他高举双手,呈递到了马车帷裳旁。
赵县丞看着这一幕,心里着急,偏偏又没办法阻止。
纤长的手勾起那帷裳,取走那份血书。
半晌,马车里都没有声音。
街两边跪着的百姓纷纷嘀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