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巡抚衙门后,何田禄转道去了布政使司。
梅承安知道今天瑞王第二次提审高瀚远,也知道何田禄也会在一旁陪审,就等着他带来堂内消息呢,听衙役报他到了,立马从位置上起身,迎了他进来。
“快坐,与我说说情况如何。”
何田禄喝了口茶:“那高瀚远还真敢扯,居然当着瑞王的面说出了我的名字!”
梅承安稍稍松了口气,还好,没说他的名字。
“瑞王没将你如何?”
“放心,就如吕阁老书信中所言,皇上不打算治我们罪,只是想敲打一下我们,瑞王自然不敢逆皇上的意将我们牵扯进去,高瀚远应该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疯狂的攀咬我们,让瑞王十分投鼠忌器。”
梅承安彻底安了心,还埋怨了一番高瀚远:“要说高瀚远也是活该,让他去处理贺临的事情,三番两次失败,要不是他,我们怎么变得如此被动。”
何田禄点了点头,神色阴暗起来:“那贺临在浙江掀起这阵风浪,等事情过去,案子了结,定然不能放过他!”
梅承安冷笑一声接话:“放心,他一小小七品,逃不出我们掌心。”
***
掐着晚饭的时间,贺临去求见了秦渊。
被带进去之后,发现餐桌上果然如她所料,摆满了丰盛的菜品。
一个下人端着脸盆站秦渊身边,秦渊正洗手准备用晚膳,见她过来,吩咐差役道:“给贺知县添双碗筷。”
官驿给七品官吏供应的饭菜和给王爷供应的那是天差地别,贺临掐着这个时候过来就是馋他的饭菜,没有多推辞,道谢后坐了下去。
“你找我,是想说高瀚远的案子吗?”秦渊主动问。
下人端来水盆到一旁,贺临洗了手,用绢布擦干净之后,朝秦渊点点头:“是的。”
既然是讨论案件,秦渊便让无关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堂内只剩他们二人,贺临拿起碗筷,问:“王爷对高瀚远,是否还有其他什么手段?”
“如今单定他一个人的罪倒不是难事,可你也清楚,这还不够,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顽强,到此地步,居然还敢往上攀咬……”
秦渊接这个案子,不可能只治高瀚远和马同知的罪,这样对六皇子党的打击太轻了,皇帝不会满意。
可若把一省的布政使与按察使扯出来,那就太重了。
明明高瀚远怎么样都是必死的下场,无非就是早死几天和晚死几天的区别,他居然还不放弃抵抗。
“下官思虑再三,觉得此事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解决。”
秦渊眉毛一挑:“那还不快说来听听。”
“今晚下官打算独自去提审高瀚远,若他要攀咬,便让他攀咬,咬的是太子党也好,六皇子党也好,下官直接将口供交于皇上,该查处的查处,该办的办。”
一番话说的轻飘飘,却震的秦渊筷子直接停在了半空中。
他盯着贺临的脸半晌,犹豫中带着一丝惊疑:“你在与我说笑?”
“下官是认真的。”
秦渊不理解了,放下碗筷:“你若是这么做,便会将太子与六皇子双双得罪,以后你于浙江、于朝廷之上如何立足?你头上的那顶乌纱帽不要了?”
秦渊懂她的意思,她是圣旨钦点的陪审,有独自提审高瀚远的权力,记录下的口供也能交到御案之上。
可交到御案上之后,六皇子与太子很快也会知道。
如今她只是得罪了六皇子,要是连太子也得罪了,这以后还怎么在官场生存?
贺临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出这种主意??
贺临不慌不忙:“下官今晚审完高瀚远,明日还请王爷再召集几位上差提审他一次,提审结束之后,微臣会当着几位上差的面,将今晚下官提审高瀚远的口供签字后交于王爷,托王爷呈交宫中,王爷不必在上面签字。”
秦渊愣住了。
贺临的意思是,高瀚远敢供认,她就敢记录成口供上交,不管里面是不是有太子的人或者何田禄这样的六皇子党高官。
而当着锦衣卫的面签字交给他,目的是让皇上知道,这口供是经过他同意上交了的,毕竟锦衣卫直属皇上,也只会与皇上汇报事情。
而皇帝知道秦渊看过这份口供的话,便不会再怀疑他倒向太子这件事,毕竟口供里也有太子党。
至于不让他在上面签字,是为了让太子和六皇子以为,这口供是在他这个主审不知情的情况下交上去的。
这样之后皇上若真查办六皇子与太子的人,他们大概率也不会针对他,只会怪贺临。
可如此一来,秦渊更迷糊了。
贺临这步棋,简直是有难自己当,有福给他享。
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她为何会做?
见秦渊疑惑的打量自己,贺临笑了笑:“王爷,弹劾高翰远的奏疏是我写的,如今既然得到了陪审的机会,那拼命去查案审案,才是应该有的态度,下官不是王爷,我可以不懂皇上圣旨背后到底是何用意。”
秦渊作为领了圣旨的主审官、一个皇子,圣旨背后透出的意思,他不可能装不懂,也没办法在这个时候装不懂,毕竟他都审了高瀚远两次了,两次审讯他投鼠忌器的模样,锦衣卫都在旁边看着。
可贺临只是一个七品知县,皇上不了解她,前两次的审讯中她发言也不多。
装作不懂圣旨背后的意思,交上去那样的口供,皇帝不会怪罪她,可能还会觉得她是敢得罪两大党派的直臣。
“可若皇上不愿牵扯到太子的人,将你审出的口供打回,你只会白白得罪太子与六皇子。”
若是皇上真的采用了口供,查处了那些人,太子与六皇子更会恨你入骨。
这句话,秦渊没有说,他知道贺临能想到。
贺临叹了口气:“审讯胶着至此,唯有此计可施,何况王爷救我出狱,为我翻案,为百姓,为报恩,何妨一试?”
秦渊的神色难免动容,拿起桌上的酒瓶倒了一杯酒:“本王敬你一杯。”
贺临连忙起身:“不敢当!”
“你当得起。”秦渊笃定的扔下这句,随后仰头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贺临重新坐下,秦渊看不到的一侧,她唇角微微扬了扬。
为官三思,思危思退思变。
贺临很清楚,秦渊帮她翻案的那刻,她不是重获新生,只是暂时活了下来。
高瀚远的案子一旦结束,她会马上被六皇子党针对。
可她能从此投靠太子党吗?当然不能,区区七品,太子党看不上,不可能会费劲保她。
因此,便只剩唯一的一条路选了——投靠皇上。
皇帝不是要玩平衡吗?
比起衡量扇六皇子党的巴掌到底该多重才能不破坏这平衡,六皇子党和太子党各打一巴掌的平衡方式显然更加简单。
而且贺临有自信,皇上一定会选择后一种方法。
毕竟六皇子与太子在浙江这块每年交全国七分之一赋税的地方党争,不知道贪了多少,若能整顿浙江吏治,以后便能为朝廷增加不少税收。
以前皇帝想做这些,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一,不破坏太子与六皇子之间的平衡,二,有人敢把两党人都得罪。
现在恰好两个条件都满足。
所以皇帝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递上这个机会的她,指不定就能得到皇上的青睐。
贺临这步棋,在秦渊眼里,是舍身成仁、孤注一掷、大义凛然,在贺临眼里只是做了一个最优解罢了。
她等秦渊一审完高瀚远,才告诉秦渊皇帝怀疑他成为太子党的事情,没有在拿到圣旨之后就说,其实就是为了给秦渊施加压力。
秦渊有了这层压力,肯定会急迫的想解决高瀚远的案子,向皇帝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之后他花了三天时间准备的的二审,又没有成功。
在此束手无策之际,他才有可能同意贺临大胆的想法。
之后成功,还会记住她此时的雪中送炭。
等案子了结,指不定还会去皇帝面前,帮她多说几句好话。
——作者的话——
贺临应该是属狐狸的,太能算计了。
这章逻辑链比较烧脑,看不懂的话可以复盘一下,也可以评论区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