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看完这些供词,忍不住拍桌骂了一句:“畜牲!”
这不是现代,现代女子被拐之后回家还能重新开始,家人会心疼,社会也能重新接纳。
这是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古代,没有了清白,对这些女子而言,无异于死。
放下供词,贺临神色冰冷:“来人,将张庭,张大柱,张有志,周殷这几个主犯关到一个牢房,明日午时问斩!其他人十人一组关押,听候发落!”
“是!”
***
睡眠不足,又忙了一整天的贺临身心俱疲,回家的路上都是头重脚轻,走路打飘。
可看到万语琴担心的眼神,她还是强撑着用完了晚膳,才回到房间睡觉。
小桃知道她辛苦,回房之后肯定补觉去了,特意跟其他人说不要去打扰她。
贺临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睡了12个小时才悠悠转醒。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杭州,何田禄一早便到了布政使司找梅承安。
本来昨天何田禄是打算天亮之后,再让总督署的兵去支援贺临,就等着看贺临出事,但没想到那两个衙役跑去通知了秦渊,亲王护卫队出了城,他也干脆没让总督署的兵出发。
但这个事情肯定没有这么容易结束,他还是从自己的臬司衙门派了一个千户去淳岭收集消息。
知道那边的情况之后,何田禄看到了机会,因此才火急火燎的找到了梅承安。
“听说昨天鼎丰村发生了大规模械斗,贺临把鼎丰村一百多的青壮年全都给抓回了县衙,现在村子里只剩下一些妇孺,周围都传开了。
我手下的千户在县衙打听到,说是那些个村民犯了人口拐卖的重罪,贺临全都要处置呢,男人都出事了,村子里的那些妇孺自然坐不住,打算去县衙抗议,让县里放人。”
梅承安眼里闪出精光:“一百多人全抓了,一个村的青壮年。这事情要是闹大,贺临恐怕不好对朝廷交代吧?”
这话明显就是想把事情搞大,何田禄也笑起来:“是,所以我想着,是不是得有人领着他们闹一闹,闹的越大越好。”
“那事情就交给何大人了。”梅承安笑眯眯的。
何田禄可不接这差使,事后要是被查出来,麻烦可就大了,二话不说开始推脱:“梅大人,我管刑名这么多年,臬司衙门里的人与百姓打照面太多,还是由梅大人你派人吧,毕竟之前那些杀贺临的黑衣人,不也是你派的吗?想必还是你的路子更广。”
梅承安哪能不知道他算盘,心底呸了一声,面上却只能笑着:“好吧,那还是我派人吧。”
***
昨天问完了村民,今天就该问问那些个受害女子,继续补齐一下口供,以及案件的全貌,之后好对上陈述。
因为县衙官邸里住着的女子只有十几个,比起昨天,今天的工作量不算大,贺临没有急着往县衙去,悠哉悠哉等到上午十点左右才到县衙,还带上了小桃,让小桃组织这些女子一一出来接受问询。
对待受害者,贺临不像昨天那样冷漠,态度十分温和。
可即便如此,那些女子说到动情之处,还是忍不住掉下眼泪,尤其是当贺临问起他们户籍,许多人一想到家人,哭的更厉害了。
气氛压抑沉重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喧嚣,似乎是县衙门口。
贺临隔得远,不太听得清,正打算让衙役去问问,杨主簿已经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
“堂尊,县衙外面聚集了一群鼎丰村的刁民,嚷嚷着让我们放人,此刻正闹事呢!这怎么办啊……”
“鼎丰村的青壮年不是都被我们抓来了吗,还有人闹事?”
“都是些妇孺,衙役们根本说不赢,又不好动手。”
贺临着实是意外了一下,没想到这些女子同为被害人,不高兴能解脱也就罢了,居然还来闹事,是真的已经绝望到麻木了吗?
她放下手里的笔:“随我出去看看。”
***
县衙门口,乌泱泱许多女人站在台阶下,有的年轻,有的年长,有的还抱着孩子。
她们仰着头,看着石阶之上的县衙大门。
几个衙役围成一个半圆,护住县衙的门口,不让她们靠近半步。
人群喧嚣,不断有人高声喊话,情绪激动。
“放了我相公!”
“对!放了我们相公!”
“你们凭什么抓人!”
“我男人就是种田的,他本分又老实,凭什么抓他!”
“放人!”“放人!”
一边喊,她们一边往前压,逼近几个衙役。
都是妇孺,里面没一个男的,衙役们怕出事,也不敢动手,只能横起木棍,挡住她们往前。
混乱之际,一身官服的贺临从县衙里走了出来,气势凛然的站在台阶上,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看着所有人。
人群忽然安静了一瞬,随后骤然爆发出更大的骚乱:“放人!放人!”
“凭什么抓走我相公!”
“我相公是好人,快放他出来!”
“今天你不放人,我们是不会走的!”
贺临走到一旁守门的衙役身边,骤然拔出他腰间的刀,随后往台下一丢。
钢刃与石阶碰撞,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不知道她这动作为何意的人群一下没了声音。
贺临扫了他们所有人一眼,想起县衙里那些女子的模样,冷声开口:“好人?大点声,谁说你们相公是好人的!本县令现在告诉你们,你们相公们犯的,是拐卖良籍女子这样的重罪,别告诉我你们不知情,昨天我带人进村,那么大的动静,你们没听到吗!”
“现在那些被拐卖的女子就在县衙,她们中有人觉得无颜回去面对家里的父老乡亲,甚至想要寻死!这都是你们口中,是好人的相公干的好事!”
“我知道,你们里面有很多人,也是遭受了这样情况才到了村里,我不跟你们讲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圣人道理,我跟你们讲法!讲大庆律例!你们若是有帮忙窝藏被拐女子的,那也是犯罪!”
“可我也知道,你们中大部分人也是被迫的,若你们能选,你们也不会选择过今天这样的日子!你们可以挑个好人家,好好的,在家人的祝福中光明正大的出嫁!可你们的相公,害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家!”
“我劝你们一句,不要再执迷不悟!继续闹事,丢下去的这把刀,不仅会砍到你们相公身上,也可能会砍到你们身上!”
“我如今给你们机会,不追究你们作为帮凶的过错,你们觉得家里没了男人不行,想活下去,把日子过下去,好,我给你你们活路!”
“现在只要是鼎丰村的被拐的受害女子,签认供词者,经县衙核对户籍后,每户可领五两银子!是要把你们害成如今这副模样的男人,还是要银子,你们自己选!”
五两银子,放在普通农家,起码够一人一年的吃食费用。
这一大段发言极为真诚,台下的妇孺皆是面面相觑。
随后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哭着跪了下去:“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谢谢大人!”
接二连三的,人群一个接一个跪了下去,跪倒一大片,都高声喊着青天大老爷。
县衙西边一所房屋院墙旁,目睹全程的秦渊展开折扇,嘴角扬起一抹笑,抬步离去。
一旁的李春啧声连连:“王爷,贺大人真是个好官啊。”
“天下好官还是有不少的,但是有能力的好官却不多,倒是我多虑,怕他解决不了,特意跑来这趟。”
收到手下禀报说县衙门口出现闹事的,秦渊几乎是马上嗅到了里面的不对劲,这些人都是妇孺,若没有人组织,定然不敢过来的。
他也大抵能猜到这些事情是谁做的,只是有些事情查不得,碰不得,能做的,便是来看看,情况实在失控,帮着处理一下。
“那是王爷关心贺大人。”
秦渊抬头看着远处的大树,语气有几分飘忽:“好官,值得。”
若大庆能多些这样的好官,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