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光友领着几千名士兵在景门镇休息了一晚上。
虽然是休息,但也不是全部人都安然入寝,城门上他还安排了不少人彻夜值巡,以防倭寇突然进攻,周围也有斥候在打探倭寇的消息。
虽然倭寇消失在了迭水山附近,并未追击上来,但俞光友怕这是倭寇的声东击西计谋,所以还是要加强防备。
这晚上,他彻夜未眠,在总结昨天战斗失败的原因。
打仗可以输,但不能没头没尾的输。
知道自己输在什么地方,之后才能改进。
除了这个,在外游荡的斥候不时便会送过来消息,他也一直在分析这些,判定倭寇的下一步动作。
其实这些斥候最开始在东边徘徊的比较多,因为俞光友觉得倭寇可能会往东去海边,乘船离开漳州辖区,去他们在毛竹岛的大本营。
所以俞光友让多数的斥候往东打探倭寇动静。
不过一直到后半夜,才收到那些斥候的消息,东边没有发现倭寇的踪迹,反倒是西边有些动静。
这引起了俞光友的警觉。
西边?
为何要折返往西?
俞光友心下觉得不对,喊来了手下两个副将商议这件事。
*****
贺临带着五百名士兵连夜出了漳洲城,由于人多,而且一路走走停停打探消息,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到禹保山附近。
他们白天的时候,在沿路的村镇都打探过,可并没有发现什么倭寇的踪迹,这让贺临有些疑惑。
难道她的猜测错了?
倭寇并没有往西折返进入福州,而是想要南下重新进入陵定府,再从陵定府绕行至毛竹岛?
贺临心下觉得奇怪,但没有着急,而是让副指挥使田钧领着这五百人在山上暂时安营扎寨,休息一下,等明天再看看情况。
*****
谢连虽然没能参军,但也没有回去继续种地务农。
一来这两年灾害连连,收成实在不好,二来禹保山挖出了矿,之后不断的采矿需要人手,采矿也不像种地,分农忙和农闲,春夏秋冬都能采矿,在这种灾年,是难得增加的收入机会。
因此谢连便加入了采矿的队伍。
其实平时不会要他这种太过年轻的新手,但禹保山附近的几个村镇很多人参了军,采矿确实有点缺人,才准了他成为矿工。
一连挖了两月的矿,谢连比起原先更加壮实了一些,虽然干这一行总是会脏兮兮的,可谢连并不嫌弃,反而觉得十分的充足,以往的冬日是农闲,在家也没事做。
如今每周能赚到的钱粮虽然不多,好歹能支撑家里度过这个灾年。
只盼着明年不要再像这两年一样,种下去的稻子能够一家人吃饭。
虽然阿母总说要给他攒点媳妇本,不然以后讨媳妇都没钱,但谢连目前还没想这么多,他甚至不太想讨媳妇。
现在他是年纪不够,等到年纪够了,他总是要参军,若讨了媳妇,以后战死在外面,白白耽误了人家女子。
一天辛苦的劳作结束,谢连收拾好工具放进背篓,跟着几个年纪大一点的矿工赶在天黑之前一起往山下走。
禹保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下山徒步的话,约莫要走上半个时辰。
几个年纪大点的前辈都是禹保村的,平时挖矿的时候也很照顾谢连,几人边走边聊,谢连也很好的融入其中。
中间,他忽然有点尿急,一脸不好意思:“你们先下去吧,我先去放个水。”
“你小子。”一个大汉笑着打了他的头一下:“快去快回啊,记得赶上我们。”
说完几个人便继续往山下走,谢连窜到了边上一个比较隐蔽的树丛里,解开裤带刚尿完,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惨叫。
他有些疑惑,往前走了一点,拨开细细密密的枝叶,躲在树后望过去。
只见曲折蜿蜒的下山小路,刚刚分别的那几个矿工,正被几个人摁着。
那几个人头发中间剃的光光的,腰间都有佩刀,那刀的款式谢连再熟悉不过。
倭寇!
谢连一下子咬紧了牙关,他还未来得及做什么,那几名倭寇纷纷拔出了手里的刀,将几个矿工捅了个对穿。
刺目的红进入谢连的视线,他愣住了。
那些倭寇并没有发现谢连,杀了这几个矿工之后就收起了刀。
谢连看着刚刚还有说有笑的几个同乡,忽然就天人永隔,一时半会儿没能回过神来。
等到心口股气往上冲涌着,他才回过神来。
此时视线里已经不止有几个倭寇了,几百名倭寇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他眼前,沿着这条路往山下而去。
等他们都走完,谢连才回到那几个同乡旁边。
“坡子叔……李叔……你们怎么样,醒醒啊……”
他摇晃着他们的尸体,无力呼唤。
刚刚拍他脑袋的大汉还尚有一口气在,抓住他的衣襟:“通知……村里人……快……”
说完咽了气。
一瞬间,谢连弹了起来。
对,通知村里人!
倭寇来了!倭寇来了!
他对禹保山非常熟悉,倭寇走的是下山的大路,但这周围还有几条虽然比较难走,但更快更隐蔽的小路。
谢连丢开背篓,拔腿就跑起来,抄小路往山下去。
太阳即将下山,禹保村的各处燃起了袅袅炊烟,饭香味飘荡在整个村子里,街道各处充斥着呼唤孩童回家吃饭的声音。
平日里,谢连都是伴着这样的景象回到村子,每次路过陈风家的后院,他都要深吸两口气,好好闻闻那饭菜的香味,偶尔还会看到认识的妇女,告诉她们要找的孩子在哪里玩耍。
刚刚死在倭寇刀下的坡子叔,干完活总是会在村口找到自己的儿子,单手抱着他回家吃饭。
多么平常的画面,多么不起眼。
可这些,于今天起,都要成为遥不可及的过去了。
谢连玩命跑到村口,气喘吁吁的冲进村口李迅家拿出铜锣,一边疯狂敲打,一边高声呼喊:
“倭寇来了——”
村口老树下玩耍的儿童看了过来,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妇女看了过来,刚刚干完农活回家的汉子也看了过来。
禹保村北面的山上,贺临站在山边,抬头望着乌云聚集,阴沉沉的天空,叹了口气。
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