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梯子需要一些时间,寻常的梯子确实够不着宗祠的围墙,但几个梯子绑到一起可就未必了。
山本一辉砍杀这些谢连的时候,村子四处就有不少倭寇挨家挨户搜寻,一边找食物,一边找梯子。
若找到有梯子,便用绳子将其绑到一起。
等到梯子做好之后,山本一辉先是让几个手下试了试梯子结实程度,确定踩上去不会垮之后,他拔出腰间的刀:“攻进去!”
几架梯子分别架到了院墙边,倭寇们一个接一个爬了上去。
宗祠里,村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应对的办法,他们拿了长长的竹竿,分成几队人,分别守着宗祠的围墙,若有倭寇想爬墙,他们便用竹竿将这些倭寇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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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临的命令发下去没多久,便收到了一个惊喜的消息——俞光友带着两千多人赶到了。
这是附近的斥候发现的,刚开始因为动静大,还以为是倭寇,后来才发现是自己人。
俞光友跟贺临一样,是察觉到了倭寇要往西来,所以才带着不对出了景门镇。
时隔两天没见,贺临也没有心思与俞光友叙旧,第一时间将倭寇入侵禹保村,以及自己的应对措施告诉了他。
俞光友眼里划过诧异,随后朝她点了点头:“长赢兄,你做的很好。”
“俞将军,可要领兵出战?”
他们这些人刚刚才成为倭寇们的手下败将,贺临有些担心战士们锐气尽失。
俞光友低头思考着这个问题,过了一会抬起头:“战,为何不战?!”随即又道:“现在是晚上,雨势大,是个偷袭的好机会。”
这里的士兵,有不少都是从禹保村以及附近的村镇出来的,这一战歼灭不了倭寇,之后遭殃的,便会是他们的亲友。
这样的情况下,这些士兵不可能还会像上次一样退缩。
人到绝境时,会爆发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勇气和潜能。
很快,俞光友下令,将倭寇袭击禹保村的事情传遍全军,而且说的更加严重,说倭寇袭击了附近好几个村镇,现在都聚集在禹保村。
一下子,军中骚动频频,所有士兵都坐不住了。
俞光友也在这个时候下达命令,出击禹保村,剿灭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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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临的那五百人,俞光友并没有领走,而是布防在禹保山周围,监视周围情况,以防有倭寇逃窜。
贺临也跟着俞光友的大军到了禹保村周围,但就在后方,没有靠的太近。
俞光友领着两千多人,偷偷将一切布置周全后,才发动所有人进攻。
禹保村的巷子窄,倭寇躲不开,两千多人齐齐涌进去,用长枪加盾牌一下子就刺死了不少倭寇。
村子里有不少乡亲们被害,士兵们杀红了眼,倭寇从没碰到过这么勇的军队,一时间连连败退。
俞光友还亲自上阵,杀了不少倭寇。
漆黑的雨夜,猩红的血水流的村子里到处都是。
一路杀到宗祠附近,俞光友看到了谢连。
但不是活着的谢连,而是已经咽了气,两条胳膊都被砍断的谢连。
俞光友蹲下,眼睛微红。
其实,刚开始听说禹保山被倭寇袭击的消息,他脑海里就想过很多种悲惨的可能。
但他是主将,手下干系着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他下每一个决定时都要尽可能的保持理智。
可此时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才发现即便做好了准备,还是难以接受。
他还记得第一次来禹保村时,这孩子淳朴的笑。
还记得自己不让他参加征兵时,他跪下来哀求的模样。
这一切……居然在朝夕之间变成了这样。
冲天的怒火席卷俞光友心头,他放下谢连的尸体,重新拿起刀。
不远处,刚刚砍死两个庆朝士兵的山本一辉对上了他的视线。
俞光友认得这个人,迭水山一战的时候,山本一辉就是倭寇头目。
俞光友拿着刀,大跨步气势汹汹的走向他。
山本也发现了朝自己走来的俞光友,并不害怕,双手握紧刀也朝他走过去。
两人在街道中间相遇,二话不说挥刀大打出手。
俞光友自幼习武,身体素质不是常人能比的,每次挥刀与山本的武士刀撞上,都会发出巨大的一声响。
山本武技确实厉害,但他身材不及俞光友高,力气也没有俞光友大,这里连连的厮杀更是消耗了不少体能,几招过后很快败下阵来。
最后,俞光友利落一刀,狠狠的插进他腹部。
山本涌出一口血,跪倒在地。
其余倭寇看到老大这么挂了,面面相觑。
俞光友一脚将他踢开,拔出自己的刀,看向剩余的倭寇,声音穿透雨幕:“杀!一个不留!!”
“杀——”
喊声冲破雨幕,响了彻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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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天微微亮,雨停的差不多,贺临才收到前面战场大捷的消息。
三百余名倭寇统统被剿灭,我方阵亡约五百余人。
说实话,庆朝这么多年,和倭寇大大小小打过数百场战役了,从未有过这样的伤亡比。
一般想要剿灭倭寇,都要费上极大的力气,死伤更是数倍于倭寇人数。
这次有地形帮忙,禹保村只是个村,地方不大,巷子又窄,倭寇施展不开。
但除此之外,肯定也有士气的原因。
庆朝面对倭寇,何时出过这么勇猛的兵?
贺临骑了匹马到禹保村,打算去前面看看情况,她先前来过禹保村许多次,路都熟悉了,可明明是一样的路,景色却大不相同。
刚下了一夜的雨,地面湿滑,空气中充斥着泥土与杂草的味道,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路边的小土沟里汇聚着血水,村口一具具尸体被人抬出来摆好。
有些尸体是士兵的,穿着盔甲,有些则是村民。
俞光友坐在村口大树粗壮的树根上,衣服还没换,看起来湿哒哒的,低垂着头。
周围许多人在哭,有些是士兵抱着自己亲人的尸首,有些是村民抱着士兵的尸首。
贺临看着这一幕,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下了马,朝俞光友走过去:“鸿渐兄。”
俞光友恍惚的抬起头,看到是贺临,站了起来:“长赢兄。”
贺临见他神色不太好,问:“鸿渐兄可是有哪里受伤?为何不先换下衣服?你衣服全湿,之后若是着凉可就不好了。”
俞光友重新坐下:“我在等一个人。”
“谁?”
贺临话音才落,远处忽然响起一阵大哭声:“连儿……我的连儿……”
转头一看,一个老妇抱着一具尸体,哭声悲恸。
俞光友在此时起身,走到那个老妇身边,单膝跪下扶住哭倒在地的谢母,身上的盔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仿佛什么东西坍塌,又仿佛什么东西支起。
“大娘……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来晚了……”
俞光友带着禹保村的村民打隔壁县的那几天,都是住在谢家的。
谢母人很好,谢连人也很好。
他们会拿出最好的口粮招待他,即便俞光友塞给他们钱,他们也死活不收。
他们都是这片土地上最淳朴的人。
可这样的人,偏偏得了这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