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至温老爷子的院外,温云熙将其领到了一楼的偏房:“贺大人在此稍等片刻,喝些热茶,我去与爷爷说。”
贺临被小桃搀扶着,在椅子上坐下:“好。”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一路来都皱着的眉头,温云熙抿了抿唇角,似乎想说些什么,行至门口,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大人,您是漳州父母官,可除了灾民,漳州还有几十万百姓也都依靠着您,请您务必要好好将养身子。”
自从答应下与李家的婚事,温云熙就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再妄想其他,安心准备自己的婚事。
中间这段时间里,她确实没有再想过贺临,一度以为自己真的放下了。
可此时与贺临再度见面,才让她意识到,什么放下,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罢了。
看着贺临这副模样,她就是会忍不住的心疼关切。
对上温云熙恳切的目光,贺临点点头:“好。”
温云熙带着人走了。
贺临和小桃留在房间里,小桃忍不住说:“老爷你看,温姑娘都让你好好将养身子,你还想着回州衙处理公事,今天我是不会让你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公文的!你就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一切定然都好了!”
贺临闭着眼睛假寐,无奈叹气。
温云熙没多久就回来了,告诉她:“爷爷那边我已经说了,大人您上楼就好。”
于是贺临又重新起身,被小桃扶着往楼上走。
温老爷子的卧室十分温暖,四处烧着炭火,但却有一股浓重的药味,贺临的视线被屏风遮蔽,看不到温老爷子,只能看到他的床帏。
坐到屏风前的椅子上,她朝小桃摆摆手:“你出去吧。”
小桃点头出了门,出去后将门给轻轻带上。
房间里陷入寂静,温老爷子躺在床上,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云熙说你和我一样,生着病,却还要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学生冒昧前来,是有一不情之请……”
房间里的炭火还在燃着,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贺临发着低烧,精神很差,呼吸都比平时重,声音也略带沙哑。
但此时要与温老说的话,早在她脑海中转过无数遍,因而并不需要费力的组织语言,不疾不徐的将漳州整个事情的始末,一一说与温老爷子听……
小桃下楼之后,看到了站在回廊里的温云熙。
她仰头望着外面的天色,眉宇间含着一缕忧愁。
小桃朝她走去:“温姑娘你再过些时日就要成婚了,怎么如今看着却颇为发愁的模样,不应该高兴才是吗?”
温云熙回头看到她,并不意外,也没问她为什么下来。
贺临这次要和爷爷说的事情肯定事关国事,会屏退旁人也是情有可原。
“虽婚事已定,可爷爷病重许久,我这才高兴不起来。”
“老先生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定是因为天气寒冷,才一时受寒,等到开春回暖,定然能好起来的。”小桃安慰着她。
“希望如此吧……”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楼上的贺临匆忙冲出门,到栏杆边大喊一句:“来人!快来人!”
温云熙与小桃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脚步匆匆的冲上楼梯。
温云熙先一进房门,便看到贺临蹲在温老的床边,温老正靠着床栏,被子上溅上了血,嘴边也还残留着血。
温云熙慌了神,拉住温老的手:“爷爷……爷爷……”
慧语二话不说冲出房间去找大夫。
贺临扶着床栏,撑起身子,眼神着急:“老师,你不要生气,事情已然如此,我们只能一点点去做去改。”
就在刚刚,她将漳州如今的事情都告诉了温老,温老听完气的猛然咳嗽起来,然后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温老撇开温云熙的手,转而抓住贺临,颤颤巍巍:“长赢……以前不是这样的……皇上刚登基时,励精图治,任用贤能,为何……为何竟变成如此……咳咳,咳……”
说完,又剧烈咳嗽了起来,仿佛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咳的东倒西歪。
“爷爷!”
“老师!”
温云熙与贺临都去扶他,房间内一片混乱。
*****
大夫来的时候,贺临已经站在房间外了。
怕将病气传染,她不敢在房间里待太久。
温云熙守在床边,温老爷子此时已经昏睡了过去,看着爷爷苍老的脸,她又是害怕,又是心急。
大夫掠过贺临身边,由慧语领着匆匆进了门。
大夫进去之后,贺临也才重新进去听诊断结果,但没有靠太近,就站在屏风的另一边。
把完脉,大夫一脸沉重的起身。
“温姑娘,老爷子……大限将至啊……”大夫摇了摇头。
温云熙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身子一晃。
“小姐!”慧语连忙搀住她。
屏风后,贺临无措的抓紧了小桃的手。
温云熙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吩咐慧语:“送王大夫出去。”
“是。”
慧语带着王大夫往外走。
他们一出去,温云熙扑通跪倒在床前,声音哽咽:“爷爷……”
贺临从屏风后走出,推开搀住自己的小桃,撩开袍子,缓缓跪下。
小桃见状也跟着跪了下去。
温老爷子此时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偏头看着床前的两人,伸出手,声音虚弱:“长赢……”
贺临连忙上前,紧紧握住他满是皱纹的手。
看出贺临脸上的自责,温老爷子笑了笑:“长赢,今日如此错不在你,切勿自责,我本就时日无多,你即便不来,我无非也就多活个几天的差别。我还要感谢你,将那些事情告诉了我,愿意为了百姓来找我,这些日子,你肯定过的很难吧?”
李鸿仁说她难,她没有放在心上,因为那并不是关心。
雍王说她难,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那不过是客气。
可此时,临终前夕、垂垂老矣的老师,还能注意到自己的情绪,过来宽慰她,贺临紧紧攥着衣袍,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哽咽失声:“老师……”
困难之时最怕的,永远是这样真心实意的关切。
因为那些压抑着的,那些原本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委屈,会顷刻间决堤。
贺临是个不爱诉苦的人。
她习惯自己扛着事情,消化情绪,并不是不会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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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写着写着有水滴下来,哦,是我的泪啊,那没事了。
我都替临临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