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李春送来的粮食,贺临又写好了温老的祭文,这才去温家给温老爷子吊唁。
温家这几天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都是来吊唁的。
虽然温家亲戚不少,但如今来的最多的还是温老的学生,毕竟温老爷子教书这么多年,说句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
只是有些学生隔的太远,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像贺临这种离得近的,倒是一下就能来。
贺临刚温家宅子,看到魏高奕也在,似乎是吊唁完了,一脸沉重的在和几个同窗说着些什么。
贺临走进灵堂,弯腰给老爷子上了一炷香。
温云熙跪在一旁的蒲团上,发着呆,似乎还没缓过劲。
贺临倒是能理解,至亲至爱的人离世,若是一下就能缓过来,那才不对劲。
走出灵堂之后,一个曾经的同窗拉住了贺临:“长赢长赢,博信他说不参加明年的秋闱,不入仕考取功名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啊?”贺临转头看了远处的魏高奕一眼,“没人劝他吗?”
“我们大家都在劝他呢,他好像铁了心定了胆。我就想来问问你知不知道个中缘由?前些天博信还好好的,读书刻苦着呢……”同窗不解的挠挠头。
贺临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不好随便对外说,转身走向魏高奕,扣住他手腕将他拉走。
“诶……你干什么?”魏高奕不解。
等到无人的僻静处,贺临才放开他的手:“你不参加明年的秋闱了?”
魏高奕很淡然:“嗯。”
“为什么?就因为我前些天和你说的那些事?”
“但逢圣主明君则入仕为官,当今君父如此,我有何入仕的必要?不如做一闲散野人,与山水田园为伴。”
“你父母供你读书花费多少?你如今说不读就不读了?”
“谁说我不读书?我只是不想入仕,父母养育之恩,之后半生我自会报答。”
古代的读书人,很多心里是有远大理想抱负的。
他们将自己看成一匹千里马,就等着一个好的君王来赏识自己,做自己的伯乐。
所以能遇上贤明的君主,便入仕为官,不能遇上,便归隐田园。
陶渊明便是如此。
贺临往旁边走了两步:“你觉得做官是为了什么?钱财吗?还是名声?”
“当然不是。”魏高奕很快反驳,斩钉截铁:“是为实现理想抱负,可天地君亲师,天覆之,地载之,君上父母师长,恩任,养育,教导之。如今君上不明,师长病故,上下贪墨无度,百姓水深火热,这样的世道……有何必要入仕?!”
“那就去改!”贺临目光坚定的看着他:“有能力的人都不入仕,都不为官,朝堂之上站着的,又会是什么样的人?!这个世道只会越来越烂!看到外面那些灾民了吗?
入仕不为君主,就为了他们,为了还他们一个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的世界!让他们不再水深火热,不再积贫积困!即便力量微薄,但对这世界,能改一点是一点,有一份光发一份热,这难道不应该……才是你我为官之本意吗?”
她真诚恳切,字字激昂,魏高奕也不免动容,可片刻后,神色又转为悲戚:“太难了……长赢,太难了啊……”
那样的君父在上,他们这些当官的,该有多难啊?
贺临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眉宇间也染上几分哀愁,可眼神却并不茫然:“做虽然很难,可难也要去做,若我们难点,百姓能过的好点,有何不可?”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辟天下寒士俱欢颜。
世间很多事,理想、抱负等等,绝不会是唾手可得的。
所谓广厦,不可能从天而降,需要十个,百个,万个,甚至无数人不断努力才能建起。
若世道黑暗,那更应该努力发光发热,去改变这样的世道。
魏高奕怔愣了半晌,似是受到极大的触动,看向贺临,眸光转为坚定:“你说的对。”
贺临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明年秋闱,定要加油。”
“嗯。”魏高奕重重点头,又忍不住感慨:“若这世间,人人为官都能像长赢你一样便好了。”
那世道,就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了吧?
贺临垂眸笑笑,没说什么。
魏高奕这样的想法,只能是一种理想状态。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七情六欲,因为随时会变。
即便她如今鼓励魏高奕入仕为官,却仍然不敢肯定魏高奕真的入仕之后,会成为一个好官。
在这官场里,人性险恶的、丑陋的、阴暗的一面,都能看到。
初心不改说着容易,实际做起来难如登天。
就说她,初心都没有多高尚伟大,想保住自己这条命罢了。
只是后来,她明白了自己肩上担着的是多大的责任,清楚自己一句话就能害死多少人,不得不小心谨慎。
在其位,谋其政,担其责。
是淳岭知县,她会努力护住一县百姓。
是漳州知州,她会努力护住一州百姓。
仅此而已。
——作者的话——
写到这章真是颇为感慨,人是很容易破罐子破摔的,所以才有了摆烂这个词。
换我的话可能就世道这么烂,那就烂吧烂吧毁灭吧。
我也是一个十分喜欢摆烂的人(笑哭)
坚守一件事是真的很难,写小说也好,学习也好。
魏高奕只是知道了难就这样了,而临临是实打实的身处艰难。
因而实在是很佩服临临这种坚韧。
就像书里的那句:去做很难,可难也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