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看着棋盘,沉默起来。
温云熙不知道她是在思考自己的话,还是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落子,但温云熙也不急,始终没有出声打扰,就这么静静望着她。
半晌,贺临缓缓从指尖落下黑子,同时道:“朝中太子与六皇子针锋相对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
温云熙点点头。
“其实到这个地步,我很难不选一方站。”
温云熙微微皱眉:“可相公在浙江那边,不是得罪了这两方人吗?”
“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我能给他们带来好处,他们自然乐于接纳。大部分人站队,不过都是想长长久久保住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罢了。”
“可相公不是如此吧?”温云熙落子。
贺临长叹了一口气:“谁不想两袖清风,潇潇洒洒,可这官场倾轧,向来你死我活,不择手段。我有很多事要做,也有很多事想做,但更多事,我现在还做不到。先要顺应规则,才能利用规则,就像下棋。”
贺临将目光移向棋盘,落下一粒子。
温云熙的一粒白子被堵死,贺临抬手捡走:“我得顺着规则,才能吃了你这粒子,总不能将这棋盘给掀了吧?”
“总督大人是因为相公如此,才不喜相公了吗?”
“没办法。”贺临耸耸肩,“谁叫我之前好像表现的太光辉伟岸了。”
现在自己在丁立生眼里,估计就是一个冠冕堂皇,立场不坚定的小人。
知道她是在故作轻松,温云熙眼里划过几分心疼,伸手握住她在桌边的手:“我相信相公。”
贺临拍拍她的手,露出一点笑意,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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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飞鸿虽然带了戴维回去,但只是把他关起来,并未对他做什么。
一来,戴维这次出海立了功,二来,戴维堂堂一个福建都指挥使,并不是他说能动就能动的。
当初即便是满鹏程这样的钦差,面对谭若理那样“证据确凿”的犯人,都不能动刑,只能关押等皇上命令下来,更别说他这个跟戴维平级的布政使了。
另一边,遥远的京城,秦如风已经带着景历帝的圣旨出了顺天府,正要从运河坐船南下到浙江,再转陆路到福建。
他这次出来,只带了他的下属项七。
项七本以为他只带自己一个人,是为了赶路方便,毕竟人多了就会耽误时间。
不过让项七意外的是,即便只有他们两个人,秦如风赶路起来也是一点都不着急,全程都慢悠悠的,累了就歇,饿了就停船靠岸,找地方吃饭。
项七壮着胆子问:“老大,丝绸的案子闹的这么大,皇上让我们去查,我们这是不是走的有点慢啊?”
虽然外面给他送了个“秦罗刹”的外号,用来唬小孩止夜啼,但实际上,秦如风长相并不恐怖,反而有几分清秀俊雅,年纪也轻,今年才26。
此时他一身黑色劲装,左右手腕各绑两条红绳,束住袖口,一看就是利落的武人装扮,不慌不忙的坐在船头的栏杆上:“急什么,我们是去福建拿戴维审问的,你怕人跑啊?”
“这也说不准呢……”
秦如风屈起膝盖,胳膊抵在大腿上,撑着脸,望着远处的山水,漫不经心的勾唇一笑:“不怕他跑,就怕他不跑。”
项七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但秦如风向来爱打哑谜,他也没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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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了十几天的船,差不多刚进入南直隶,遇上了暴雨。
此时正值夏季,南方雨水多,暴雨什么的倒也不足为奇,只是船因此被迫先靠了岸,好在运河沿途有不少城镇,即便停船靠岸,也不至于到什么荒郊野岭。
两人到镇子上,找了一家客栈歇着。
洗完澡,秦如风吹了蜡烛躺上床。
夜色渐深,雨过之后月朗风清。
床旁边的窗户悄悄开了一角,一个黑色的身影闪进来,蹑手蹑脚靠近床边,随后高高举起手。
寒芒于他手中一闪,很快便狠狠朝着床铺刺下。
一声轻响,软绵绵的手感让这个刺客感觉到了不对劲。
“我等你很久了呢。”伴随着漫不经心的轻笑,男人的声音自房间角落响起。
刺客毛骨悚然,立马转头看去。
可一片黑暗之中,什么都未来得及看清,呼啸的拳风已经猛然到了身前。
刺客的功夫也不是吃素的,立马灵活的闪避,可他没想到,秦如风似乎早早的预判了他的闪避动作,一腿恰好蹬在他胸口。
他仿佛遭到巨人一击,狠狠撞到墙上,喷出一口血。
到底是专业的刺客,他几乎是片刻不停的站了起来,挥着匕首朝秦如风刺去。
秦如风游刃有余的避开刀锋,脚步腾挪间,等刺客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到了自己身后。
背后又吃了一掌,刺客再次撞到墙上,喷出一口血。
他不欲纠缠,将目光放到窗户上,意图跳窗逃跑。
可黑暗中的秦如风,似乎是拥有读心术一样,一下看穿了他的心思,慢悠悠走到窗边:“跑不掉的哦~”
刺客举起匕首,却不是朝着他攻去,而是手腕一转,狠狠刺向自己的心脏。
这一招秦如风确实没料到,眼里划过诧异,但已经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那把刀扎进去。
很快,刺客咽了气。
项七在旁边房间听到这边有动静,急忙过来敲门。
等点燃房间烛火,看到刺客尸体,他愣了一下:“老大,这……”
秦如风蹲在这个刺客面前,娴熟的搜了一番他身子,还扒光了他衣服,以防止错过他身上的半点线索。
看了半天,他在此人大腿根部看到了一团黑色的东西。
“近一点。”
项七连忙把蜡烛挪近过去。
随着蜡烛的靠近,那东西也清晰了起来,是一个纹身图案。
项七皱起眉头:“这……这不是赤羽军的标记吗?”
秦如风站起身,掏出手帕仔细擦干净手指,随手往此人尸体上一丢:“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