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簇拥下,景历帝走向御座。
他握拳咳嗽了两声,等到平缓下来,才看着太监微微点头。
随后三声鞭响,意味着早朝正式开始。
这之后,文武百官齐头并入御道,开始有序的进入殿内。
正式进入大殿,又是下跪,行一拜三叩之礼。
鸿胪寺官员先出列,对皇帝奏报入京谢恩、离京请辞的官员人数。
这些人都是提前一天跟鸿胪寺报备过的,如果皇帝要召见,那就会让他们入殿,不召见的话,他们就会在午门外,行五拜三叩之礼再离去。
接下来如果有边关奏事,则最先呈报,如果没有,便会直接进入早朝奏事环节,有事上奏的官员自行出列,到御前跪下,奏事完毕后再回到队列。
景历帝因为身体原因,每五天上早朝一次,所以各部积压的事情不少,上朝的时间也会额外久些。
因为有御史监察,所以贺临即便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也丝毫不敢放松。
又因为起的太早,胃里空空,站久了之后,两眼都要发晕了。
她不由庆幸,还好景历帝只是五天上一次早朝。
难怪古代官员明明吃好喝好,却依旧短命。
每天都这么搞,能长寿才有鬼。
此时,户部左侍郎,贺临的直属上司柯卫平站了出来,上奏东南叛乱的后续收尾工作。
这次的东南叛乱收尾,军费开支是其一,后续的重建支出是其二。
军费开支的大头是朝廷出的,而重建的支出,中央并不负责,由地方藩库出钱。
这里就不由要说到大庆的财政制度了。
户部主管钱粮,是朝廷的财政部。
可主管,并不意味着收上来的钱粮,全都要运到户部的太平仓。
大庆货币体系不发达,交税大多都是直接交粮,而受限于生产力水平跟交通运输水平,真要把这些粮全运到京城,光是路上的人力财力损耗就会不计其数,得不偿失。
所以各地所征收的税粮,大多都是就地存储,一般放在省级的粮仓里。
前朝为了防止地方官员贪污,实行的是统收统支制度,也就是这些省级的粮仓,全部由中央进行管理,比方说地方遭灾,没有中央的批复,皇帝下令,地方官别想开仓放粮。
可有时候时间不等人,这奏疏一来一回一个月,等中央准许,黄花菜都要凉了。
不止如此,平常的财政支出也会十分困难,毕竟很多方面,中央是不能理解的,你要花钱,但中央可能觉得这笔钱不值得花。
所以地方官员干脆另辟蹊径,绕开中央收税,建起额外的地方小金库,这样就能以防不时之需,给自己留条退路。
可这退路走着走着,越走越大胆。
日子一长,中央税收在地方形同虚设,各地都开始避开中央乱收税。
所以说,原本是为了防止贪污,统收统支的财政制度,反而造成了更厉害的贪污,甚至降低了中央对地方的掌控能力。
大庆朝与前朝相反,中央财政权力充分下放地方,地方收粮地方管。
可地方跟地方之间经济发展水平并不相同,江南富裕西北穷,陕西山西再遭个灾,那更是穷上加穷。
所以户部这时便会进行统筹,富裕的地方交的粮可以补给邻近的穷省,这样也能节省路上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
也就是留足地方所需的,抽取一部分由中央统一调配。
这其实是一种简化版的中央财政集权体制。
但偏偏,大庆朝的中央财政调配能力很差,很难统筹全局。
加上混乱的财政体系方便贪污,基本上各个衙门都有自己的小金库。
这导致在中央支出开销不大的情况下,财政还可以维持。
但在中央支出开销很大的情况下,比方说打仗,中央就撑不住了。
要么干瞪眼,要么只能委托地方。
所以就有了“就地筹款”,“就地筹响”的情况出现。
没有办法解决吗?
是的,没有。
受限于古代生产力发展水平,这已经是能给出的最好方案。
总不可能把粮食从地方运往中央,再从中央发往地方吧?
那肯定是脑子秀逗了。
所以在路上跑的一般都是账本,粮食都是就地仓储。
这次东南叛乱,一来镇压的速度够快,二来东南一向富裕。
所以战后的重建,自然还是东南地方衙门自己出钱。
福建本来是受战乱影响最大的地方,在这次受灾的三个省里又是最穷的,本来日子该过的很艰难。
不过贺临这个前漳州知州神来之笔的捐款大会,反倒是缓解了一部分福建财政的压力。
提起东南,景历帝自然想到了贺临。
“贺临今日到了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贺临一下就清醒了,手持笏板出列,走到御前跪下:“回皇上,臣在。”
“你今年多大来着?”
“回皇上,臣今年二十四。”
景历帝又咳嗽了几声,感慨:“二十四岁的户部郎中,可是我大庆头一例啊……”
户部郎中,虽只是个五品京官,但权力并不小,是户部侍郎的副手,户部十三司都得由她所管。
当初景历帝派下来福建查丝绸案的满鹏程,也不过是刑部管福建的事宜的吏司。
满鹏程的直属上司,便是刑部郎中。
“皇上圣恩厚重,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咳……咳咳……”
景历帝又咳嗽起来。
这一次咳的比之前都要猛烈。
百官纷纷抬头,贺临也忍不住抬头,这才第一次亲眼看到了景历帝的样貌。
威严肃穆、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恐怖。
龙椅上坐着的人两鬓斑白,垂垂老矣。
皇帝咳嗽不停,太监连忙递上水来。
景历帝未曾接过,忽然咳出一口血来。
“皇上!”
“皇上……”
大殿乱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