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和谦作为内阁首辅,朝廷文武百官,他都有所了解。
秦渊写上去的这些名字里,绝大部分人,都属于先前没有在党争中站队的人,也就是无党无派之人,民间所谓的清流。
这些人用自然是可用的,可用人的关键,不仅是让他们在该待的位置上发挥作用,更重要的是他们发挥作用的同时,能不能替你摇旗呐喊,为你站边。
秦渊现在又不是皇帝,选这些人上去是替朝廷着想了,可却没有替自己着想。
如果以后拿不到皇位,所谓的替朝廷着想,最后不还是给他人做了嫁衣吗?
他们选上去的这些人,别的不说,起码关键时刻,只要自己一声令下,还是会替秦渊出力的,不是吗?
秦渊也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杨阁老,本王跟六弟不同,跟二哥也不同,你明白吗?”
秦渊很清楚,如果自己按照杨和谦的意思去做,那跟之前一心党争,从而养出这么多误国误民的蠹虫的太子有什么区别呢?
更何况杨和谦选上来的这些人是杨和谦的人,而不是他的人,听从的是杨和谦之命。
秦渊现在是想培养自己的力量,不是帮杨和谦培养力量。
虽然杨和谦要投靠他,那杨和谦的党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他的党羽,可杨和谦的力量若太强,总有一天自己会被他反过来操控。
朝廷无非几座宫殿,几座衙门,饭还是要分锅吃的。
他跟杨和谦只是在一个地方吃饭,但永远不可能在一个锅里吃饭。
杨和谦摇头叹了口气:“王爷,虽然如今太子殿下倒了,您如今也是圣眷正浓,可端王爷他们在朝廷里根植多年,绝对不容小觑,我是真心为您着想。”
杨和谦见秦渊这样,还以为他是没有看出自己的意思,亦或者不打算接受自己投靠,为了确保弄错,杨和谦还是明着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思。
秦渊先安抚了他:“阁老,你对我的心我都清楚,我也很高兴你及时的弃暗投明。”话锋一转,开始阐明立场:“可本王与他们最大的不同,便是本王心里还记挂着百姓,不管朝廷的未来是由谁做主。”
杨和谦也看出来了,秦渊比太子有想法的多,不是那么好掌控的人。
自己选的主子,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杨和谦只得妥协:“好,那就依王爷的意思,这份名单我会拿去内阁与几位同僚再议议。”
*****
秦渊离开之后,没多久,贺临也从书房出来了。
原本想去温云熙那,不过半路上,贺临被柳笙笙的贴身婢女拦下了,说柳笙笙想见她。
贺临转而去了柳笙笙院子里。
她到的时候,柳笙笙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院里的树下,心事重重的模样。
贺临走过去:“在想什么,怎么这样一副表情?”
“太子倒下了,杨和谦却没有倒下。”
“是啊,他背叛了太子。”
“可之后呢?”
贺临不明白:“什么意思?”
“之后呢,他会怎样?他会选择谁,他又会投靠谁?”
贺临默了一阵。
柳笙笙自己接了话:“他选了瑞王爷,而瑞王爷也打算接纳他,是吗?”
自打太子死之后,柳笙笙就一直在关注朝廷里的动向。
她期待着杨和谦也跟着倒下,可没有。
而根据最新的消息,她已经看出杨和谦打算选谁了。
贺临背着手走到一旁,仰头望着这棵桂花树:“谋一时者难以谋万世,谋一隅者难以谋全局,这也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呵,我听过不少人用这四个字骗自己。”
“不是骗自己,更不是骗你。”
柳笙笙站了起来,脸上压抑着怒气:“你明知道我愿意跟你走到现在,为你做那么多事情为的是什么,朝廷最后当家作主的人是谁我不在乎,你选择谁,你辅佐谁,我也不在乎。可我的灭族之仇我不会忘,更不会跟仇人站在一边!”
“所以说这只是权宜之计!只要大计能成,之后多的是时间收拾他!”
“一厢情愿,可笑至极!”
柳笙笙转身往屋子里走。
贺临追上她,拉住她的手:“我不会骗你!”
“你是谁?一个礼部五品小官,你算什么?大计若能成,你是从龙之臣,他杨和谦就不是了吗!到那个时候,你能掌控瑞王的想法吗!你能保证瑞王到那时不会跟你说权宜之计这四个字吗!”
柳笙笙甩开她的手,转身走进屋子里。
贺临还要追,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贺临揉了揉眉心。
什么啊,这是专门找自己过来吵架的吗?
贺临叹了口气,想着让她自己冷静一下或许更好,没有再强求,转身走开了。
贺临本以为以柳笙笙的聪慧程度,冷静的时间够了,自己想开了,或许就不会再生气。
可第二天,小桃却匆匆忙忙找到了她。
“老爷,柳姨娘院子里好像在收拾东西,说要搬出去住几天,您知道这件事吗?”
“什么??”
贺临匆忙离开书房。
到柳笙笙院里一看,下人来来回回,还真在忙碌的收拾东西。
她抓住柳笙笙的贴身婢女问:“柳笙笙呢?”
碧春:“出去了。”
“去哪了?”
碧春跟不远处的香菱对视一眼,“主子不让我们说……”
“你们还真打算由着她就这么走吗?”
“主子性格要强,若铁了心定了胆,谁又劝的住呢?”
“劝不劝的住那也得劝了再说,别啰嗦了,快告诉我她在哪!”
*****
根据两个丫鬟提供的消息,贺临在京城里找到了柳笙笙置办的院子。
下人都在贺府,此时这个院子空荡荡的,看着十分冷清。
贺临敲了门,屋里没人回应,轻轻推了推,发现能推开。
走进去打量一圈,发现没人。
“你来干什么?”柳笙笙从屋外走进来。
“你真要走?”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说了这么多,可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呢?”
柳笙笙眸子里染上几分落寞:“那你懂我吗?你知道家破人亡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看着娘亲死在眼前又是什么感觉吗?从幸福和睦到颠沛流离,你懂吗?”
柳笙笙嗓音哽咽,视线也有些模糊,转过了身。
流放路上,差役将吃食丢在地上让她们去哄抢的情景,娘亲死在自己眼前的画面,这些不时会在自己眼前重现。
而那个罪魁祸首,稳坐首辅之位,手握大权,正享受着荣华富贵。
瑞王得到皇位之后又怎样呢?他会愿意动杨和谦这么一颗大树吗?
就算愿意,又为了谁呢?
为了贺临这么一个小官吗?
即便贺临有心,可届时已经身为皇上的瑞王,若同样用一句权宜之计打发贺临,贺临又能怎样呢?
自己助瑞王得了皇位,不就是助杨和谦成了从龙之臣吗?
贺临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也有些难受。
认识柳笙笙以来,柳笙笙一直是强势的、游刃有余的。
像如今这般失态,像如今这般脆弱,还是第一次。
“我不是瑞王,我的确不知道他登上那个位置之后会不会变,我也的确没有经历过你说的这些事情,但我同你保证。”贺临走到她面前,语气郑重:“即便瑞王会变,但我不会变,我会倾其所有为你父亲翻案,绝对不会放过杨和谦。”
贺临举起手:“以我母亲起誓。”
这让柳笙笙一怔,抬起泪眼望向她。
眼泪混淆了视线,让她只能看到贺临模糊的身影。
她拭去眼泪,定定的望着贺临。
贺临目光如炬,坚定万分。
柳笙笙神色松动下来。
贺临伸出手:“走吧,回家。”
柳笙笙抬起手掌,握紧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