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微微点头:“话虽然是这么说没错,可君子论迹不论心,很多事情,不管心中是怎么想的,若是做的事情跟此相反,无论说再多,在别人眼里都是虚伪。”
对他这番话,贺临倒是赞同。
一个人到底是好是坏,不是看你说了什么,而是看你做了什么。
六皇子、杨和谦这样的人为人所不齿,是因为他们做的事情。
如果单看他们说出来的话,那都是个顶个的大好人。
这个道理换在秦渊身上也一样。
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他有多无奈多为难,全都没用,别人只会看他做了什么事情。
他若是顺了景历帝的意思,不让陆景云回辽东,那在别人眼里,他就跟六皇子他们没什么两样。
在这件事上,秦渊是有能力做到,却不去做。
秦渊可以为自己辩解,说这是景历帝的意思,而自己都是无奈,都是被迫。
同理,曾经六皇子他们漠视灾民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如此辩解呢?
毕竟六皇子他们曾经也是有能力做到,也没做。
若是陆景云对秦渊欠缺了解,那秦渊跟陆景云诉说无奈与为难,反倒容易让陆景云觉得他虚伪。
若秦渊跟他许下未来荣华富贵这种承诺,也容易被看作是画饼。
人与人之间难就难在这里。
人可以撒谎,可以演戏,你的内心是怎么想的,别人看不清,甚至有时候你自己也看不清,因为有个词叫做自欺欺人。
可你到底是怎么做事的,却无法反驳,无法遮掩,无法欺骗。
所以君子论迹不论心。
秦渊把事情想的很透彻,贺临也没办法粉饰太平的安慰他,只能低下头去:“不管如何,王爷的心总是好的,只要这份初心不变,世人总会有看清王爷的那天,只要大业能成,以后也有的是机会弥补小侯爷。”
秦渊眉宇间满是愁色:“希望如此吧……”
*****
秦渊离开之后,贺临也独自回到了书房。
其实如今的这种情况,她是有所预料的。
当然,这并不是指她能预料到宁伯侯会病重,只是秦渊沦为这种夹心饼干的情况,贺临能想到而已。
原因也很简单,比起不择手段的六皇子,秦渊是个有底线,有赤诚之心的人。
这样的人若是能登基,对天下百姓来说是幸事,但在夺嫡的过程中,人要面临许多情况,有时不得不放弃底线,甚至可能要做到丧尽天良的那一步。
而这种时候,秦渊就会夹在中间,备受煎熬。
不是谁都能拥有灵活的底线,底线这种东西,一旦开始后退,开始崩溃,便容易将人彻底拖入深渊,变得麻木不仁。
世间诸事本就难求圆满,大家都是夹缝中求生罢了。
然而贺临感到庆幸的是,秦渊还会为此煎熬。
若等秦渊不会为此煎熬,毫不留情选择利益的那天,那秦渊便不是从前那个秦渊,而是为了夺嫡彻底扭曲的秦渊了。
那样的秦渊,才是真的跟六皇子毫无区别。
总而言之,不管两人心中到底作何感想,这件事最终还是定好了。
回到王府之后,秦渊便李春向陆景云转达了皇命,让陆景云明日便启程去大同。
听到这则消息,陆景云面如死灰。
从景历三十一年离开家,到现在已经有四年了。
这四年来,除了偶尔的家书,他从未再见过父亲。
父亲受伤,他只能迟迟的送去担忧,父亲病倒,他也没法守在床前。
如今父亲要去世,他甚至都不能再回去见他一面吗?
陆景云还记得,四年前,他离开辽东之时,父亲对他的各种叮嘱,那时陆建巡难得话那么多。
现在回想起来,他才恍然发觉。
原来那一别,竟是最后一别吗?
陆景云红了眼圈,怅然跌坐在椅子上。
*****
陪陆景云去大同这件事,秦渊决定委派给纪恒去做。
纪恒欣然接了任务,不过近来朝中之事,他也知道一些,临行前,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王爷,若是小侯爷真在半路逃跑去辽东看望侯爷,那我们该如何是好?要追捕他吗?”
太师椅上,秦渊沉默了半晌,最终摇了摇头:“不用,如果他想走的话,就让他走吧。”
他答应了父皇,让陆景云去大同,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如果陆景云执意要走,那或许就是自己的命吧……
“王爷,这……到时候您岂不是会被皇上追究?”
“这件事我没有为他去争,已是对不起他,如果他执意想走,我却还拦着他,那我真的不配为人……”
“王爷,这不该怪您……”
“不必多说,就这么办。”秦渊闭上了眼睛。
“是。”
第二天,陆景云离京之时,秦渊特意来送了他。
“这次去大同,虽然都在我大庆界内,可一路上流盗不少,你也要多注意安全。”
陆景云转过身,扫了一圈后面的士兵:“原来叫这么多人跟着我,只是担心流盗吗?”
秦渊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弘和,很多事情我不想替自己辩解开脱,我知道你的委屈,可我也没有办法。”
陆景云垂了垂眸子,翻身上马:“算了,说再多也没用……”
他望向秦渊,朝他抱了抱拳,脸上都是郑重与坚毅:“王爷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