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干笑了一声:“臣惶恐,微臣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皇上喜欢的。”
“你这样的人朕若是还不喜欢,难道朕要喜欢杨和谦那样的吗?”
“微臣只是既食君禄,但尽君事罢了。”
秦渊摇头:“不仅是分内之事,分外之事你也做的很好,若人人都能像你一般,我大庆中兴有望。”
贺临没接他这话,不然显得自己太不谦虚,于是低头默默吃了口汤圆。
秦渊沉吟一瞬:“这次不仅是各部院,地方上的亏空恐怕也有不少,各部要查,地方也要查,只是地方上估计会更棘手一些。”
中央的部院亏空,还能直接让会考府过去搬账册查账,大庆两京十三省,地方那么大,总不能一个省一个省的跑。
所谓皇权不下县,地方上许多势力都是根深蒂固,查起来麻烦不小。
地方上的官员若是闹起来,绝对会比京师闹的更加激烈。
官官相护一直是官场顽疾,京城尚且有之,更别说各省了。
距离远了,人心难免就野了。
若想派人去地方上查账,先得破除掉官官相护的难题,确保派过去的人可以尽心竭力办事。
贺临放下碗:“皇上,关于地方上的亏空,臣倒是有一想法。”
“你说。”
“臣以为,地方上亏空数额不多之处,则令其补上,不必大举追查。那些亏空数额多的地方,必须派与地方上没有瓜葛的官员核查。
比如从户部、刑部与都察院各抽三人为钦差,与此同时,从抽调几十名候补官员组成候补团,由他们与钦差一同查账,若在地方上查出贪官污吏,则立即就地免职,从候补团中挑选人员替补上去。
这样一来,户部能把控账目核查,刑部能即刻将人控制,都察院御史则在一旁监督,一切都能因地制宜。
当然,亏空多的地方,也要加派巡按御史,各地巡查收集民意,以防那些贪官污吏盘剥百姓。”
秦渊听的直拍掌:“真有你的,贺长赢!”
历来继任官总会帮着前任补窟窿,因为怕这亏空暴露出来,得罪了前任,朝廷还要自己补,然后自己再留下一大笔亏空,让后任帮着自己擦屁股。
这样循环往复,地方的亏空总也补不上,这便是原因之一。
但贺临却让继任官员专门去查前任,这样一来,他们自然不会替前任打圆场、做掩护,而且估计巴不得将那些贪官污吏查个底朝天,这样好自己替补了他们的位置。
贺临这番话可谓鞭辟入里!
贺临继续说:“不仅如此,还得告诉派过去的钦差,一旦查出有亏空的官员,一边搜其衙署府邸,一边行文其原籍官员,封其祖业家产,追索其变卖之财物。
而且他们的亲戚子女都要一块查,免得他们将钱财转移他处。一旦确定这些亏空是由贪污造成,则立刻将其抄家!”
秦渊有一个顾虑:“即刻将贪官抄家好是好,可万一这其中有错冤之人呢?”
这一点贺临早就想过,答:“即便抄家抄错了,顶多祸害他们一家,一家哭好过一路哭,百官哭好过百姓哭。”
虽然这话十分无情,但秦渊不得不承认,贺临所言在某种程度上的确很有道理。
如果放开了口子,不仅容易消耗自己的精力,还容易让贪官们钻空子,不如一刀切,干脆利落,总之事情大体上朝着好的方向就行了。
“好,等各部院的查完之后,此事就按你说的办!”
“皇上圣明!”
从宫中离开之后,贺临回了会考府,继续查其他各部的账。
户部之后,第二个被查的是吏部。
吕兴文自知无力阻止,根本没有拦着贺临搬账册。
这样一直忙到晚上,贺临才回府。
正月十五的月亮很圆,街道也很热闹,贺临却连抬头看月亮的空闲都没有。
简单洗漱之后,她立即回到了书房,开始写关于借贷记账法的书。
关于大庆的未来,她有许多畅想,许多谋划。
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步子跨的太大容易卡着蛋,追缴亏空一事时至如今都遭到了许多反对,之后她要做的改革,更是会动到许多人的核心利益。
阻碍只会越来越多,往后不会比景历帝在位时过的轻松,每一步都只会越来越难。
然而好在这时是有希望的。
披星戴月忙到深夜,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柳笙笙走进来,将手里端着的那碗汤圆放到她面前:“我知道你忙,但你总得让自己喘口气吧?”
“你不懂。”
贺临手上不止有会考府的事情忙,还有其他规划她都要梳理,以后好向秦渊谏言。
“是是是,我不懂,所以聪明绝顶智计无双的贺大人能歇歇吗?真把自个儿累死了,你那些理想抱负不还是一个笑话?”
“啧,你这人会不会说话,我才多少岁就咒我死啊?”
柳笙笙笑了一声:“你现在是不会死,但你这么忙下去,不可能活到七老八十,你要是三四十就累死了,但你的仇人却都活到了七老八十,笑到最后不还是别人?到时候人家要将你开棺挖坟,你还能从地府里蹦出来啊?”
贺临瞪了她一眼,心里却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改革的成果需要时间去巩固,若是自己死太早,的确很可能被政治清算。
那样一来,自己即便推动了改革,最终也只是昙花一现。
张居正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你说的有道理,我不仅要做好分内之事,也得管理好自己的身子,这样吧,从明日起,我每日跟着你锻炼。”
“呦,真新鲜,你每日天不亮就起床上早朝,散朝回来换身衣服又直奔会考府,忙到晚上回府还直奔书房继续忙,你有空跟着我锻炼?”
“我散朝回来就练行不行?你不是会功夫吗?那你会不会太极拳这种修身养性,比较适合我的拳法?我练一练。”贺临饶有兴致。
见她不似说笑,柳笙笙挑了挑眉:“你真要练?”
“当然。”
“好啊,我会的拳法多的是呢,看你能不能扛住了。”
贺临:“……”
贺临礼貌微笑:“我是要练拳,不是要给你当沙包。”
柳笙笙拿起那碗汤圆,用勺子搅和两下,语气漫不经心:“就你这小身板,也配当我的沙包?”
“士可杀不可……唔。”柳笙笙舀起一粒汤圆精准塞入她口中。
贺临没法含着汤圆跟她讲话,只能无奈的嚼了吞下,“什么馅?还挺好吃。”
“鹤顶红馅。”
贺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