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长夜漫漫,可等到何明挨个审完了朱家众人后,天却也已经亮了。
他对着朱家的名册道:“好,好得很,竟然没有一个不在或是言辞不详的。”
谢尘出言宽慰:“毕竟深夜。府中众人大多已经睡熟,就算是同屋人真的起身干了什么,他们恐怕也是不知道的。”
何明似乎有些不死心,看着苏晓婵道:“当真认不出来?”
苏晓婵摇头:“夜里太黑看不真切,当真认不出来。”
回苏府的路上天已经大亮了,苏晓婵和谢尘已经换上了常服,街边上的铺子大多都已经开始营业。
苏晓婵见谢尘看往来行人看得出神,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谢尘笑道:“我只觉得奇特,昨夜我们走过的时候,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苏晓婵道:“夜间自然是安静的。”
谢尘道:“但人却也是活着的。”
苏晓婵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听到谢尘又道:“你看这些行人,昨夜里,他们就好像死了一般,而现在,却又好像突然活了过来。我们在查死人的案子,可这又和这些活人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不过仍然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这案子偏偏又和他们有关系,毕竟,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凶手或者帮凶。可即便如此,那些不是凶手或者帮凶的人,却又是无关紧要的,就算是死去的朱贺老板也比他们重要。那你说,究竟是朱贺老板死了,还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死了呢?”
苏晓婵终于忍不住道:“你现在说的我是一句也听不懂了。”
谢尘露出笑容:“别说是你,就算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呢。也可能是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故作高深无病呻吟。”
正说着,两人路过一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正在准备开门营业。
谢尘走了过去。
掌柜的一眼就看到了跟在谢尘身后的苏晓婵,连忙迎上来:“哟,客官,您是要给这位小姐买些礼物?”
谢尘笑了笑:“当然。”
苏晓婵莫名其妙地跟着进了店铺,她完全不明白谢尘这是在做什么,她从来不需要在这些路边的铺子里买胭脂水粉的。
很快,掌柜就让伙计拿货出来了:“小姐您看喜欢哪一款?”
苏晓婵虽然不明所以,但却还是装出欣喜的表情一件件看去。
女人去试胭脂水粉了,那男人们自然是闲下来了,于是,谢尘很自然地就和掌柜聊了起来:“你这店铺,平日里生意如何?”
掌柜乐呵呵地笑着,在他眼里,谢尘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出游的富家公子,而苏晓婵又是那样倾国倾城的美,想必这位公子为了博美人一笑是不会吝惜钱财的,于是很配合地回答:“还算不错,我这家铺子,虽然比不得芳华斋,但在这杭州城内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说话间他还偷偷瞥了眼正在试装的苏晓婵,见对方还没有停下的意思这才放心地继续聊天。
谢尘闻言点头:“那进来可有什么奇闻趣事?”
掌柜想了想道:“似乎也没什么奇闻事情。”
谢尘却略微压低声音,又以眼神示意苏晓婵:“什么事情都可以,总需要些谈资。”
掌柜的恍然大悟,又道:“如果说这杭州城里近来发生的大事谈资,那自然要说这朱贺朱老板竟然在家里被人毒杀了。”
“哦,这是怎么回事?我听说这朱老板可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怎么就被人毒杀了?”谢尘闻言惊讶。
掌柜压低声音道:“是啊,不过我听人说是朱老板在江湖上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谢尘道:“原来是江湖恩怨,唉,这可真是……不过嘛,这事总不合适,你可还有其它趣闻?”
掌柜的面露难色:“我不过守着这家小店,来往的主顾大多也都是些妇道人家,往来讨论也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哪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谢尘却道:“这就是掌柜的你不懂了,女人最感兴趣的偏偏就是这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今天这家红杏出墙,明天那家有人偷汉子,若是说江湖中的大事,恐怕她们还未必喜欢。”
那掌柜眼中露出赞叹道:“公子果然是高人。若是这些那可就多了。唉,这可真是世风日下,就我所知,与人私奔的少女就有好几家,而且我听说这附近,也有不少人家婆娘走丢。”
“你且等等,你说这少女与人私奔,平日里也是这样?”
掌柜摆手笑道:“怎么可能,哪会有人天天私奔,只不过是近来有那么三四个人罢了。”
谢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方才说的唬人,我还以为乃是常态,不过,你且与我细说点?”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有一两个也算是我这铺子的主顾,因此我也还算熟悉。大概也不是老实人,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总有些幻想,想要靠着身段被贵人看上过富贵日子。真算起来,倒也有段日子不见了,街坊邻居都说,大概是勾搭上了哪家不规矩的男人跑了。”
事实上,八卦本就是人的天性,不论男女,这掌柜越说越兴起,又说了最近杭州外围有自年前就有盗匪出没,绑了偷了不少附近农村的少女婆娘,前前后后加起来大约有十数人了,这伙人作案谨慎,但又四处流窜,其实以杭州附近的人口,几个月来丢了十几人根本不多,可偏偏这案子又性质恶劣,因此弄得捕头县令知府都头疼不已。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那掌柜的又开口道:“实不相瞒,那朱老板啊,其实我倒是挺熟。”
“哦,这是为何?”谢尘连忙问道。
掌柜说:“其实那朱老板是个好色之徒。”
“好色之徒?”
掌柜的压低声音道:“正是,那朱老板,不时会来我这店里勾搭小娘。”
谢尘闻言惊讶:“竟有这种事情?”
掌柜的连连点头:“千真万确,所以若要我说,这朱老板,说不准就是因为什么风流韵事惹到了人才遭此横祸。”
“就这些包起来吧。”苏晓婵似乎终于选好了心仪的胭脂水粉。
等出了店子,苏晓婵脸色骤变,冷言道:“女人都喜欢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谢尘却不慌不忙笑道:“原来你听到了啊。”
苏晓婵又道:“我可从没听说过你有这般喜好,还有,你从哪里学的要找什么谈资?”
谢尘却笑得更开心了:“原来苏小姐是吃了醋。”
苏晓婵争辩道:“我哪里有什么吃醋!”
谢尘又笑了一会儿,却看苏晓婵脸色愈发差了,连忙解释:“我当然是为了查案子。”
“打听别人私奔和查案子有什么关系?”苏晓婵不信。
谢尘道:“私奔自然是没什么关系的,但是,和这些市井之中的精明人打交道,你若是让他知道了你想要问些什么,他十之八九是百般隐藏不告诉你真相的,只有先和他聊些闲言碎语,等他放下了戒备,在不经意间才会说出有用的东西来。”
苏晓婵又道:“那你知道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你觉得朱老板是因为女人被杀的?”
谢尘却摇头:“这倒不一定,一个人好色,和他死于好色却并不是一回事,不过,至少我们确定了这朱老板的确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苏晓婵点头:“这倒的确如此。”
她正思索着朱贺到底会做了什么不正经的勾当以至于被杀时,就听到谢尘道:“不过,刚才倒是要多谢你了。”
“谢我什么?”
“当然是谢谢苏小姐就算是吃醋生气也一直忍着没当场说出来让我难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