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含香正在安排人修葺院里的花草,闻声走了过来。
“沈掌柜,这几日您为了府中前前后后的修葺事宜,已经够破费了,怎地还要……”话还没有说完,沈一鸣已笑道:“是你家主子回来了,说是今日把北街的流民安顿好了大半,几人正高兴得要加菜呢,没事,你听我的,去买些好酒好菜回来。”
沈一鸣想着又塞去一张,“这些盯梢的小事就交给我来吧,我最擅长,这个你拿去给府中上下买些糕点,小玩意的,替我打点一番,这些天我两位姐姐来,真是辛苦大家了。”
薛含香闻言,知晓这是沈一鸣的一番心意,也就不再与他推辞,爽快应声叫上厨房的几个菜婆子,买菜去了。
这一日,府上欢天喜地的闹腾到了小半夜才散。
饭桌上,谢绝开心多饮了几杯,又将许伯言喝得趴在桌上,半天不能动弹。
上一次这么开怀,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记不起来了。
忽然,腰间嫩肉被人狠狠掐了一下,她疼得酒意褪去了几分,侧首看去。
玉卿素手一挥,不知掐了个什么诀,擒住了夜空中的一只白鸽。
她连忙扑了过去,“别杀,这是来找我的!”
玉卿瞥了她一眼,“你怎知它是来找你的?身上写你名字了不成?”
他是道士,饭桌上许多腥荤的菜式都不能入口,便只小酌了几杯清酒,又夹了几口素菜饱腹。
见谢绝饭桌上一直拉着许伯言窃窃私语,玉卿心中早就不是滋味了。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自然是要好好折磨折磨谢绝的。
谢绝脸蛋红红的,软声凑过去哄道:“好玉卿,快把鸽子给我。”
她喝了酒时行事更为随性,全然没了白日那些章法和讲究,玉卿故意将脸凑近,“乖乖,那你当着众人的面亲我一口好不好?亲我一口,我就把这鸽子给你。”
谢绝吓得“嗝”地打出一声酒味。
玉卿连忙退开,“你!你故意的?”
她趁机,顺手牵鸽到怀中,眼神无害,“怎么会?”
玉卿挥了挥手,又讲究地捋了捋自己的银发,再度坐到谢绝身旁。
“我这几日修炼时,顿悟了一个能让人永葆青春的法子,你要不要试试?”
“不要不要。”谢绝掏出信筒中长长一卷纸条,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玉卿气不过,当即凑过来一块看,“什么稀奇玩意儿?让我也看一眼。”
她连忙起身一躲,玉卿猝不及防间差点跌下石凳。
“你作甚么?”玉卿直起身来怒道:“好啊,我看你是不知道得罪了小爷的后果是什么!”他掐诀念了句咒法,谢绝竟是忽然间不受控制地朝他走去。
“你对我做了什么?赶紧放开我!”
玉卿一把将她搂住,正欲上下其手之时,一旁的沈一鸣“啪”地一声放下竹筷。“喂,你给我放手!”
沈一鸣趁势站起身来,一把拽过谢绝的一只手,可惜无论使多大的力,都无法将谢绝从玉卿的怀中拽出。
谢绝呆看着玉卿,“难不成,你真是?”
玉卿冷哼一声,老神在在的一挥衣袖,“算了,不与你闹了。”
她身上的怪力一卸,顿时撞进了沈一鸣的怀中。
怎么回事?
难不成玉卿当真会什么仙法不成?方才她的身子怎么就不受自己半点控制的扑向了他?
玩笑过后,玉卿衣袂飘飞地提气融进夜色之中,他每天晚上的这个时候都要寻一片安静地做晚课和修炼,谢绝本以为他就是个打着道士旗号的骗子罢了。
但今日一见,只怕压根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
不过,也不要紧。
管他是什么真仙人,抑或是什么假道士,反正她已经写信给独孤曦微,让他催促青竹尽快回青衣门中寻找解除处子香羁绊的办法。
只要玉卿没有对她和身旁人使坏,随便他怎么修道,疯闹,她也都可以做到置之不理。
晚饭用得晚,加之许伯言也喝多了,人事不知。
谢绝趁乱躲进书房,寻求一时宁静,随即悄悄展开信卷。
却只见纸上写着短短一行小字:
“四皇女首战受挫,贺兰涟斩下严震首级悬于金城城门之外,我军军心动荡,京中有人进言举荐谢家长女挂帅上阵。”
严震死了?
此人原先也是跟随在谢申身旁的一名大将,听说其骁勇善战,为人忠厚又足智多谋,连他也不是贺兰涟的对手吗?
还有,是哪个瞎了眼的居然昧着良心举荐她大姐挂帅上阵的?难不成京都将士都死绝了不成?
该死的!
她烦躁地将信卷揉皱,搓成球状,扔进油灯之中。
一簇火苗腾地烧起,没一会儿便只剩下一堆灰烬。
她写了三千字的小作文,竟然只换来这人寥寥数语的京中情报?怎么?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例行汇报工作不成?
谢绝气得连踹了几脚桌腿。
“咚咚。”书房外正巧传来一阵敲门声。
“主子,老侯爷回来了,叫您过去北院说话。”薛含香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谢绝应声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本想提笔骂他的心思也就此止住,谢绝拾掇着,将案桌上这几日她同许伯言一起绘制的书册整理摞起,一块带上,去了北院。
远远地,还未走进
谢绝已听到院中传来一阵粗重的咳嗽声。
“母亲。”
“进来。”
几日未见,谢申两鬓的白发竟不知不觉中漫过了发顶,就连眼角也爬上了密密麻麻的细纹,好似骤然老了十岁般。
听江右说,凉州流民的事,让她操心劳累了将近一个半月,如今才终于能够省下心来,好好的歇一歇。
她放轻脚步走上前去。
“听说你今日大张旗鼓地命人在城中各处张贴告示,想寻得城中识字的读书人?”谢申沉声问。
谢绝直起身来答道:“是。”
“正好,我这里有一封城中百姓联名上书的感谢信,你拿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她愣了愣,有些诧异谢申今日的心平气和,而且,她竟是连问都不问自己要做什么,还提出要帮忙?
难不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家谢大人何时变得这么和蔼可亲又善解人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