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太这嗓门,一席话吼着,院门外又挤进几个瞧热闹的人。
还有宫床长歪,怀孩子怀在宫床外头的,这是什么怪病?
就连路过的人都放下脚步听。
柳三妹越发一阵后怕,难道她就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月颖继续道:“当内脏出血量过多,就会形成内脏积血,最终一尸两命。这种病症,不能用红花打胎,因为她不在宫床,无法顺利通过产道排出体外。所有落胎药都无用,一旦使用落胎药,结果也是一尸两命。”
柳三妹吓得不轻,身子一软,双膝着地,“请月姑娘救我,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
姜太太笑道:“你不想死,可你有隐疾,宫床是歪的,就算怀孕也生不出足月的孩子,哈哈,柳三妹,你勾我儿子,哄着他给你添衣买首饰,还想害我孙儿,你说这是不是你的报应?你娘一副歪心肠,生了你们姐妹竟长着歪宫床……”
今儿的事传出,柳三妹这辈子休想有人娶了。
谁家娶妇人,不是为了传宗接代,除非是已育有儿女的,不需要她再生,过门当继室,但凡是女人,谁不想有自己的孩子。
柳婶子此刻看着女儿,再想到大闺女的死,后背冷汗直冒,“月姑娘,你可能救我女儿,我统共就三个儿女,一个儿子、两个闺女。四年前,大闺女就因这病没了,求你救救我闺女。”
乔杏杏道:“见过翻脸快的,没见过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真不要脸,刚才还骂东家,这会子又求东家。”
月颖道:“你女儿这病,唯一的治疗法子是剖腹取胎,她的腹内已开始出血,我所以说她只一天可活,是因一旦开始宫外孕病症的患者出现这种情况,不及时治疗,根本就活不过一天。你还是尽快去医官署求女官们救命罢,在我这里多延误一刻,她就多了一分危险。”
柳三妹这会子被死亡威胁着,想到要死,那什么都没有了,她忙道:“月姑娘,可千金科的卢掌科大人说,这病她治不了。”
果然是有人指点她们来的。
月颖这一番话出口,柳三妹便自己说出来了。
柳舅母道:“求姑娘救救我女儿,你大人大量,别与我们一般见识。卢掌科说了,普天之下,能救我女儿的人只有你和冷月峰神医。
可是冷月峰神医出手,用的全是名贵药材,听说给定波候用药,仅药材就高达十几万两,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付得起这样的诊资。且冷月峰神医乃是神仙,我们要是冒犯就会受到神罚……”
上元佳节,凤凰湖发生的惨事,那可是死了几百人,永乐府次日就传遍了,百姓们对神仙敬畏得很,不敢冒犯,生怕招来祸患。
月颖蹙了蹙眉头:“我只会在宫床里剖腹产子,要剖开肚子治疗她的病,我还没这本事。我是绣娘,虽略通千金科医术,但她这病不在宫床妇产内,你们且去医官署,找内腹科圣手想法子。”
柳舅母惊道:“你治不了?”
月颖沉声道:“我治不了!也不会治。”
柳舅母似被踩了痛脚,当即又跳了起来,指着她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既知病症,也知如何治疗,你却说治不了,你就是报复我刚才骂你?”
月颖微微一笑,“柳三妹,你记住了:你若死了,可别怪我,我已经指了一条活路给你,是你们自己不听。我略通千金妇产科医术,你怀的胎在宫床之外,不是我能帮你的。任你们再骂,我也无能为力。”
为能为力……
这一句,让柳舅母母女软瘫在地。
月颖沉声道:“秋菱,拿扫把赶人,当我家里任人大闹的!滚——”
她一声怒喝,秋菱提了大扫帚,照着柳舅母的身上就打了下去,柳舅母跳了起来,秋菱又打了几下,她早就想打了,敢骂姑娘揍死这妇人。
柳舅母拽了柳三妹奔出院门。
姜太太低声问道:“月姑娘,你是气恼不治,还是真的治不了?”
“事关人命,我不能尝试。我给莫二夫人剖腹取子,那也是买了好几只怀孕的兔子练手,瞧着兔子到了产期,把小兔子取出来。可我寻不到宫外孕的兔子,总不能为了试手就罔顾人命,我要接诊就必须得有八成把握。”
表嫂轻叹一声,“这回呀,我瞧这柳三妹是死定了。”
梅大姐道:“表嫂这话何以见得?”
“这全城的官医、民医,除了这月姑娘,谁敢剖腹,她怀的这种胎,不在宫床,却在外头,必须得把肚子打开取出来,唉,这不是死定了是什么。”表嫂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怪病,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媳。
儿媳被她瞧得一颗七上八心。
月颖道:“这个年轻嫂子健康得很,她的胎儿在宫床内,一瞧就是个聪明健康的。”
表嫂当即追问道:“姑娘瞧瞧是男是女?”
月颖就防着她问,“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不是女儿就是儿子,不是儿子便是闺女。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表嫂道:“姑娘一早就瞧出来了是不是?”
“是,我是瞧出来了,但我不能说。我若告诉你是男孩,你一回去,必然大鱼大肉地养她,你是疼了你孙子,却会害你儿媳,你儿媳届时必然腹大难产,九死一生;我若告诉你是女孩,你回到家里,必然日日给她气受,怀孕的妇人生气,腹中的孩子也不得安宁,必会因此落下隐疾。我就算瞧出来,我也不会告诉你,你也莫来三番两次地追问,我不会说就是不会说!”
“你们呀,就用以前的心态对待,待孩子平安出生,健康聪明,是男是女又有何重要?”
表嫂不乐意了,听着这话,虽有道理,可哪里知道他们家的心情,“我大儿连生了两个姑娘,这二儿媳怀孕,全家都盯着她肚子,就盼她一举得男。姑娘是不晓得,就连我与人骂架,人家都指着我鼻子说我后继无人,生了一屋子尼姑。”
“这邻里气头上,骂些气话也是常有的事,就刚才柳舅母不也骂我,你又何必当真。你大儿媳、二儿媳能生,总有一天会得儿子。但你得了孙女,也莫要刻薄,到底都是你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