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嬷嬷进去和黎氏说了锦绣楼的徐姑姑在外面等,黎氏立刻说把人请进来。
陆澄听到锦绣楼徐姑姑,面露诧异之情,转过头低声问闻舒,“你们府上和锦绣楼,走得很近吗?”
闻舒道,“倒也不是很近,只是姐姐要出嫁了,她的嫁衣是交给锦绣楼做的。”
陆澄恍然地点头,转眼间看到闻萱正望着自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锦绣楼的徐姑姑是大长公主的人,但大长公主府要不了多久后就——”
闻萱瞬间沉下眼眸,问他,“大长公主府出了什么事?”
她知道奉国公府作为太后娘家,在和宗室相关的事情上比武安侯府消息灵通得多。
陆澄想到陈筠之前对他的警告,本来想岔开话题,但又拗不过良心,语速飞快,把声音压得更低道:
“皇城司的人从抓到的那个刺客身上搜出了清音县主的随身之物,大长公主因为这件事已经病重了,御医说她很可能——接下来,公主府怕是会有一场浩劫。所以这个风口浪尖上,大姑娘还是另换一家绣楼做嫁衣吧。”
闻萱神色沉重,还想询问什么,但这时马嬷嬷已经带着徐姑姑进来了。
黎氏年纪大了耳朵不比年轻时好使,没听清这几个小辈刚才在说什么,还问她们道,“你们方才叨咕什么呢?”
闻萱和闻舒对视了一眼,然后她笑道,“没什么要紧的,只是陆公子在说国子监的一件趣闻。”
黎氏点点头不做他想,转头朝徐姑姑看去,“姑姑请坐。”
徐姑姑哪里还有心情坐下,闻言就赔笑道,“老太君,我来是想和大姑娘商议嫁衣的事,就不坐了。”
黎氏很关心闻萱出嫁的各种事项,听到是和嫁衣有关,便急切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差错?是我们要的那种料子,没有存货了?”
徐姑姑刚想说料子还在的,但转念一想不如就用这个做理由,把闻萱给请到锦绣楼去,就说是要请她重新挑选布料,这不就事出有因了?
可等她说了之后,黎氏还没吭声,闻萱就站起身道,“徐姑姑,这种料子没了,那便换一种,反正锦绣楼最不缺的就是好料子。至于用什么料,就由姑姑来替我决定吧,我相信姑姑的品味。”
这寥寥几句话,就把徐姑姑给堵了回去。
她听得瞠目结舌,这闻大姑娘是怎么回事,昨日不还很关心嫁衣的细节吗,怎么今天就全交给她做主了?难道闻大姑娘就真的这么相信她?
“也是。”这时候,黎氏也沉吟着道,“就交给姑姑你来操办,我们放心。”
徐姑姑一时语噎,顿了顿又硬着头皮道,“料子的事我可以做主,但为了最后的成品能更完美无瑕,最好还是请大姑娘亲自去一趟锦绣楼。”
黎氏听得奇怪,问道,“有什么姑姑在这里问她就是了,为何一定要让她去呢?”
徐姑姑硬着头皮,半真半假道:
“不瞒老太太,我当年进宫和女师傅学手艺时,曾学到了一种宫廷里的不传之秘。这种手法有别于宫里头和民间其他任何一种缝制手法,用它制成的礼服天衣无缝。
当年太祖皇帝为元后办封后大典时,元后所穿的那套金凤翟衣,就是由这种秘法制成。根据史料记载,那一日的元后宛若天人,身上的五色彩衣熠熠生辉,艳光四射,因为衣服上的凤凰光彩夺目还吸引了百鸟来朝。
因此,这种手法不仅能让礼服趋于完美,还能让衣服有美好寓意,也刚好适合用在嫁衣裳。
大姑娘一生只出嫁这一次,我也老了,这眼睛和手指头都一日不如一日,所以想着尽心尽力,就把给大姑娘这件嫁衣当成是收山之作,倾尽我毕生所学。
只是要用上这种手法,就必须请大姑娘去锦绣楼,先用纱衣打样,不知老太太可否愿意让大姑娘陪我走这一趟?”
黎氏听后,怦然心动。
她孙女一生只嫁这一次,她当然想让闻萱穿上最好的嫁衣。若是这嫁衣还能像元后的礼服一样引来祥兆,那她的萱姐儿和镇北世子的姻缘,也会受上天庇佑吧?
徐姑姑看到黎氏的神情,就知道她已经被自己说服,于是又看向闻萱。
虽然闻萱表现得很平静,但徐姑姑心里却很笃定,闻萱也一定会心动。
没有哪个姑娘不想在出嫁的时候穿上最好的嫁衣,这是所有女子心中的执念。
她不相信闻萱心中没有这样的执念。
果然,不过片刻后,闻萱就露出向往的神情,“祖母,那我就去锦绣楼一趟吧。”
黎氏没有拦着闻萱,只让她多带几个侍从,出门在外要小心。
在黎氏看来,锦绣楼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离武安侯府也没有多远,去一趟就去了,只要不抛头露面就行。
徐姑姑见这对祖孙都松了口,便微笑着道,“我就先去外面等大姑娘了。”
说罢,她便快步走出去,生怕她们反悔。
闻萱也向黎氏告辞,说是要回碧落轩收拾一下。
待她走出内堂后,身后有两人跟了上来。
陆澄叫住她,挑眉道:
“闻大姑娘,你这么聪明一人,真的就相信徐姑姑说的什么天衣无缝百鸟来朝?她还扯出什么史料记载,我看那根本就是胡扯!
咱们太后娘娘当年的封后典上,礼部负责记录的官员也说得天花乱坠呢!
这不过是礼部寻常的吹嘘手段罢了,不管是什么寻常的玩意儿到了他们笔下,那都是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你要是在现场见到了真实的衣服,就知道那都是假的,衣服再漂亮也就只是衣服,不可能成神的。”
闻舒也觉得是这样,委婉劝道:
“姐姐,要不还是先缓一缓,看看能不能换一家绣楼。如果公主府真要遭难,锦绣楼因为徐姑姑也会受到牵连,到时嫁衣做不出来怕是要耽误了你的婚事——”
闻萱听了却是淡淡一笑,“我就去锦绣楼看看。反正去一趟,又不会掉块肉。”
说完,她就匆匆朝碧落轩走去。
陆澄望着她的背影,对闻舒撇嘴道,“你姐姐和我姐姐一样,都这么爱美。我们劝,她们是不会听的。只有自己亲眼看到了,失望了,才能作罢。”
闻舒却是摇了摇头,迟疑着道,“真是怪了,我姐姐不应该信这个啊,平日里都不见她多打扮什么,怎么现在却——可能是她太在意和姐夫的这场婚礼了吧。”
陆澄忽然用力碰了他一下。
闻舒被吓了一跳,连忙压低声音,紧张地问,“怎么了?”
陆澄伸手指了指从不远处缓缓朝这边走来的少女,悄声问,“她是谁?我怎么没在你们府上见过?”
闻舒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瞧见是闻婷穿了一身黛色水袖长裙,两只白皙的手缠绕在一起,摆弄着刚穿好的花环,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笑意。
日光将她柔和的脸庞照得格外秀气,褪去了自卑之态的她自带娴静文雅的韵味,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的清秀佳人。
“那是我四妹妹。”闻舒伸出手在陆澄眼前晃了晃,“别看了,那是我妹妹。”
陆澄抓住他的手,在嘴里感慨,“你这四妹妹长得也不比你姐姐差多少呀,怎么以前从没听人说过她,光听人说闻大姑娘长,闻大姑娘短的。”
闻舒皱紧眉头,瞪着他道,“你还想听谁说?我家的姑娘和你家的一样,那都是正经姑娘。还有啊,外面那些人整日里编排我姐姐,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气。我和那些混账不同,你家的姑娘我自然不敢有亵渎之心。”
陆澄连忙讨饶,拽着闻舒走到一边,把什么大长公主什么锦绣楼,还有他母亲严厉的管教都抛到脑后,对他道:
“我对你家四姑娘是惊鸿一瞥,绝无轻薄之心,她在我眼里就和神女一样的。”
闻舒听后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道,“我说话直你别生气。你现在不过是看了她几眼,就被她的皮相所迷而已。就算你对她是真心的,你们也成不了。”
陆澄一听就不服气了,“怎么就成不了呢?我堂堂国公府嫡子,难道配不上你妹妹?”
闻舒低叹一声道:
“不是说你配不上她。你的婚事得由你母亲做主吧,你母亲之前给你相看的那些姑娘,都是朝中大员的嫡女。
可我这四妹妹只是生母早亡的庶女,我三叔又没有官职爵位,你母亲不会同意让你娶她为正妻的。
至于纳她做妾室,那也绝不可能。我们武安侯府的女儿,不给人当妾。
再说了,我祖母对四妹妹也是爱若珍宝,不想着让她高攀了谁,只想把她嫁给能待她好的人家,让她嫁人后能高高兴兴的过舒服日子,你可明白?”
陆澄一听到这话,瞬间就颓了。
他也不想让人家好好的姑娘给他当妾,而闻舒说得对,他母亲不会同意他娶闻婷为妻。
“算了,不谈这些了,我已经答应了我母亲,要用两年时间考取功名。这两年就发奋读书吧,其他有的没的都不想了。”
陆澄一摆手,失落道。
……
闻萱回了碧落轩后,把蛮儿叫来低声吩咐了什么,就戴上帷帽出门去了。
她正要上武安侯府的马车,却听徐姑姑道,“大姑娘,您就坐我这一辆吧,让您的丫鬟坐武安侯府那辆在后面跟着。这一路上,我刚好想和您聊聊嫁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