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女儿别哭,”邵振兴勾唇,“爸爸除了想你们,别的都很好。”
默默抹泪的汪心灵把邵帅往前面推了一步,邵帅趴在玻璃上,泪流满面,“爸爸,你怎么了,怎么那么多的白头发?”
“没事,只是老了。以前也有,只是现在多了点儿。”邵振兴看向汪心灵,“这些天你们过的怎么样?”
汪心灵抹掉脸上的泪,“还好。就是雯雯受累了。你……我们找了律师,但无能为力,你怎么这么犯糊涂呢?”
这段时间,因为邵家崩塌式的倒台,以前关系好的避之惟恐不及,所以她和继女能使力的地方不多,好在手上还有些钱,也有律师愿意出面。但,律师却返回来告诉她们,已经有人给邵振兴请了最好的律师。
问是谁请的,那律师三缄其口,多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但最好的律师碰到这类没有任何容忍度的案子,也无回天之力,邵振兴还是被判了死刑。
此刻,邵振兴倒是显得释然,缓声道,“都不要哭……早就想到如今的结果了,前些日子也想让你移民,可是终究没来得及。现在死刑对于我来说算是解脱,不然我出去也会成为别人的棋子和笑柄。雯雯。”
邵雯雯抹了一把眼睛,“爸爸。”
“别哭了。”邵振兴看着女儿消瘦的脸颊,不知不觉眼睛也红了,半哄着道,“爸爸以后不能在保护你了,你不要太勉强自己。有什么难事,去找何鸣,他不会不管你的。”
汪心灵听到这个名字就没好气,“他就是骗子,都是因为他,你才被抓。”
“他应该也不知道警察会出现……”邵振兴顿了顿,对女儿道,“雯雯,爸爸犯得这事,即便没有何鸣,也会有其他人,而且中间他也劝过我……你……”
“爸爸,现在不说这些,我们说说其他的吧。”邵雯雯似乎对于这个话题并不太感兴趣,摸摸弟弟的头,“小帅,你跟爸爸说说话。”
邵帅却是被刚刚提到何鸣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张嘴就问,“爸爸,你刚刚是要说其实姐夫不是坏人是吗?”
邵振兴先是一愣,遂笑着点头道,“嗯,不算坏人。”
邵帅犹豫着问,“那我以后可以去找他吗?”
“可以。”
邵帅听见肯定的回答,似乎比较开心,但这开心没能维持十秒,小脸又沉下去,转脸先后看了看脸色都不怎么好的姐姐和亲妈,再扭头对父亲说,“可是,姐姐和妈妈都不让我提姐夫,妈妈说他是个陈世美,专门骗姐姐的感情。”
汪心灵正要伸手一把将趴在玻璃上的儿子拉回来,就听对面的丈夫道,“你自己觉得呢?”
“我……”邵帅挤出一把泪,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如果真的骗了姐姐,我就不要他这个姐夫了。”
“嗯,好儿子。你以后长大了,保护好妈妈和姐姐。把爸爸没做好,继续做下去。”
邵帅点头。
“那你先出去玩儿,我跟你妈妈和姐姐说几句话。”
“哦。”邵帅从玻璃上下来,转身往门外走去,但三步一回头,走到门口了,还返回来看了一眼,才依依不舍地出了门。
邵振兴脸上对邵帅说话时的柔和笑意慢慢收起,对妻子和女儿正色道,“记得我那天跟你们说的,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他在“新的”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两个女人自然明白他所谓“新的”的生活的具体含义是什么,几乎同时含着泪点头。
“心灵,你交际能力强,还年轻,以后有好的男人再改嫁。不过,即便改嫁了,也有时间多多关心雯雯,就算不把她当女儿,也当成共患过难的朋友,别让她一个人活得太辛苦。”
汪心灵一想到曾经强势的丈夫明天就要没了,头就昏沉沉的,没心思去反驳改嫁不改嫁的问题,带着哭腔回道,“我知道。”
邵振兴勾唇,“好了,最后一面也见了,该说的,以前也说了,今天就到这儿吧。现在不比从前,太晚回去,不安全。”
说罢就要起身离开。
邵雯雯不舍,几个手指从玻璃墙的孔洞内伸过去,“爸爸,我还想多跟你说会儿话。”
“不说了,越说你以后越伤心。带着弟弟跟你阿姨回去吧。”
邵雯雯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跟着狱警离开,眼泪沿着脸颊一直流进了脖子,一声声的叫“爸爸”。
……
第三天,在各个媒体大肆报道曾经的苏城富豪邵某被执行死刑之际,邵雯雯、汪心灵带着邵帅站在装着邵振兴骨灰的墓碑前鞠了三次躬。
两个小时后,三人坐上了开往距离苏城500公里的江城的火车。从此,邵家在苏城的富人圈内,成了除了谈资外的毫无意义的存在。
火车站外的停车场。
银灰色劳斯莱斯内,副驾驶上的文钊连续从后视镜内看了好几眼好似在闭目养神的,身穿花格子休闲T-shirt的贺少——
哦,不,现在应该叫他贺总。
作为高级助理,文钊的职责就是做各种提醒和安排工作,本来这也是他所擅长的,但最近他总觉得在面对贺总工作时战战兢兢的。
再次看了下手表,终于忍不住提醒道,“贺总,距离开车还有15分钟。”
“15分钟,”贺铭重复了一边助理的所报的时间,随后悠悠睁开黑眸,“从这儿到车上几分钟?”
“超过10分钟。”
“走吧。”贺铭随意般的对着后视镜整理下被不凌乱的衣衫,随后用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速度下了车,跨着大步朝火车站走去。
文钊赶紧下车追上去,对走路成风却依旧保持优雅姿态的男人道,“贺总,要是赶时间,其实我们可以改坐飞机的。”
贺铭撇他,“国家都提倡做高铁,你提什么飞机?”
文钊,“……”
最近,文钊频繁地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位认识了六七年的少爷了。以前他的性子算的上是活泼甚至顽皮的,后来做了何鸣,虽然一副深沉、内敛、少言的样子,但其实不算难懂,时不时还会透出少爷的模样,而最近,他好似包裹在迷雾中,变得高深莫测、无法琢磨。
就拿这次去江城来说,明明已经定好了机票,他却突然要坐火车去,而火车,就算是高铁也比飞机要慢两三个小时。
这显然跟他回来后表现出来的高效的生活效率背道而驰。
而且,他还特意叮嘱要求定第八车厢的座位。
大概这少爷是没做过火车,不知道火车票是随机卖的,哪儿选座的道理。
不过,他还是用高价一等座换到了8号车厢的二等座。
如今干这种傻事的大概也就只有他了。
十分钟后,在贺总一阵风的脚速带领下,总算是赶在火车出发前登上了8号车厢。
文钊上了车,就一门心思地寻找所持车票的座位号,等找到,他家贺总已经不在身边,再抬头寻找贺总,看到他跑到了另一端去做“好事”了——
居然在帮一个女的往行李架上放行李。
因为他们的换票座位是在车厢的另一头,所以即便他扶了扶眼睛,而看不清对头的女人是不是个美女,但瘦是肯定的。
作为下属好似没有让上司一个人费力做“好事”的道理,于是,文钊也准备去帮把手。
邵雯雯从没有坐过火车,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应该将行李放在行李架上,直到陆陆续续有人上车并将行李往上放,她才晓得应该把脚下的大箱子放到头顶上去。
但箱子太重,她又太瘦、力气太小,等汪心灵和她使了全力才把箱子放到座椅上,还要再往上举就没办法了。
正想着转身找旁边座位的男士帮下忙时,一双修长的大手快速且毫不费力地把箱子举到了行李架上摆好。
那双大手的主人穿着花格子的T-shirt,身材很近,因为挨得近,邵雯雯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清清淡淡的,很贵的味道。
他的动作极快,所以邵雯雯并未来得及看清他的身体特征就道了声,“谢谢你帅哥……”
“何鸣……”
“姐夫……”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惊诧了赶来的文钊,他甚至愣了下,机械地歪头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年轻女人——
此刻,他总算知道贺总点名要做8号车厢的原因了。
是想着来一场偶遇或者说是偶然的邂逅。
一片怔愣中,贺铭首先出声,淡淡“嗯”了一声。
就像被普通地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那样的平淡。
只是那盯着挨着他的漂亮的女人的眼神,跟着淡淡的“嗯”完全不匹配。
炙热而专注。
对此,邵雯雯视而不见,转身就去拿其他的箱子,要放到行李架上。
不过,她手还没触及地上的箱子,箱子就已经被男人陆续放到行李架上了。
看着努力的贺总,文钊嘴角抽了抽,也不好上前搭把手去抢风头,愣了两秒后,脑子里灵光一现,快速从名片夹内拿出三张名片,一一递给邵帅、汪心灵、邵雯雯,“这是我们的联系方式……”
他没点明贺总,因为觉得在二等车厢称这总那总的有点儿装-逼嫌疑,而且大概邵雯雯最讨厌现在贺总身上的光环了。
可他的尾音还没落,递出去的名片就被少夫人丢进了垃圾桶。
就像丢一张多余的毫无用处的废纸那样丢。
而且这张废纸连引起她嫌恶表情的价值都没有。
随后,那个几次对着贺总想张嘴的男孩,也跟着姐姐将名片丢进了垃圾桶。
少夫人的继母倒是没丢进垃圾桶……但随手丢在了座位上……比丢垃圾桶还厉害。
文钊呐呐,瞄了一眼贺总:后者全心全力地搬东西,好似并没有看到名片被丢的场景,也或者是看见了当作没看见。
三分钟后,五六个大箱子终于算是搬完了。
他以为贺总要说几句话的,却没想到搬完他转身就往前继续走。
文钊以为他是要去卫生间的,毕竟刚刚行李箱上多少有些灰的。
但贺总再次出乎他意料——
居然径直走到了前面一节车厢。
文钊扶了扶眼镜,看了一眼冷艳的少夫人,拔腿朝贺总追去。
“贺总,我们的座位在那边。”
贺铭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助理一眼,便转身往回走。
文钊暗暗喘了一口气,补充道,“我们在少夫人的另一头。”
贺铭抿了下唇,脚步迈地更大,没一会儿就又回到了8号车厢,从邵雯雯他们的座位经过时目不斜视,好似刚刚搬行李真的就只是出于好心。
文钊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倒是看了邵雯雯等三个人好几眼,发现除了那个小男孩儿偷看了贺总一眼外,邵雯雯和她的继母一个余光都好像没给过贺总。
贺铭很快就走到另一头,在紧跟其后的文钊的指引下,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
文钊觉得贺总的那个挨着过道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少夫人的一举一动……也不是知道是不是巧合。
他站在过道上,压低声音问贺铭,“贺总,要不要喝点什么,或者吃点什么?”
贺铭掀开眼皮看他,“饿了,渴了,你就去吃。”
文钊愣了下,道,“我不饿。”
“那就坐着。”
文钊,“……”
绕过贺铭,他准备坐到里面的座位,还没坐下,就听上司道,“她什么那么瘦了?”以前她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似地胶原蛋白,现在看上去好像没有了脂肪。
“谁?”问出后,文钊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下。
贺总很明显在问少夫人。
文钊赶紧弥补道,“邵家突然一下子没了,最疼少夫人的邵总,也……去世了,可能是茶饭不思吧。”
“怎么能让她胖起来?”
文钊脱口而出,“多吃点儿饭……我是说,少夫人需要多补充营养。”
贺铭的目光终于从车厢的那头转向了身边的助理,吩咐道,“那你却挑一些有营养的东西。”
文钊嘴上答应了个“好”字,脑子里却闪现的是无辜的名片被丢尽垃圾桶的画面,斟酌了几秒后道,“贺总,你为什么刚刚不和少夫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