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子已经烧开,乳白的汤水热腾腾的翻滚着,那薄若蝉翼的肉片冒着香气,热乎乎的直冲人心脾。
司马正仁突然觉得腹中十分饥饿。
只是他见妻子一直对自己木着脸,司马正仁总觉得自己有些底气不足似的,他见妻子拿起玉箸,他才跟着开用。
洛氏夹起煮好的肉片放进儿子碟中,关切的说儿子瘦了,要他多吃,司马正仁也跟着妻子附和着道:“城儿这阵子确实瘦了。”又对着儿子道:“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肉才行。”
他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瞥着妻子的神色,见妻子始终对他淡淡的,也不肯与他多说话,司马正仁便觉得心里没个着落似的。
他恨自己不争气,被个女人拿扭,却还是情不自禁的盼着妻子能对他加以颜色。
终于,他忍不住为妻子夹了一口菜,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道:“你这阵子也轻减了,秋日最适合进补,夫人也多吃些才是。”
话一出口,他又恨自己不争气的去讨好女人,但见妻子终于肯抬眸看他,他又不受控制的继续道:“我听闻昨日宫里送来了许多上好的血燕,你每日用些补养身子。”
夫妻这么些年,丈夫可从未这样贴心过,洛氏知书达理,并非难缠的女子,尤其是当着孩子的面,她更不会做出有损体面的事。
洛氏对着丈夫淡淡一笑,回道:“多谢将军美意。”
客客气气的话,虽然听着让人挑不出错处,但司马正仁心里还是没个着落似的。
这种感觉让司马正仁觉得十分不爽。
可他却又无计可施。
待用罢了饭,司马城便极有眼色的找借口说是与友人有约,彬彬有礼的与父母告辞而去。
司马正仁一向喜爱这个嫡子,他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脸上噙着自豪的笑意,道:“城儿细致而又懂礼,真是个好孩子。”
说着,又看向妻子道:“我常年不在家,不能时常教导他,城儿能这般优秀,皆是夫人的功劳。”
这话里,又是情不自禁的带上了一丝讨好的意味,洛氏虽然心实却不傻,他之所以冷待丈夫,也不是玩什么欲擒故纵的小把戏,而是她真的看不惯丈夫的处事。
现下见丈夫主动示好,洛氏便开诚布公道:“将军莫要怪我待您礼数不周,妾身只是对将军口出诓言而心生不满而已。”
提及这个,司马正仁面露尴尬,回道:“我确实不该诓骗夫人。”
洛氏见丈夫肯知错,她也缓和了脸色,与丈夫缓缓的讲着道理:“夫妻之间便是不能做到举案齐眉,但也应该坦诚才是,将军欺骗我也就罢了,今日居然还当着城儿的面口是心非的说谎,正所谓‘诚者。天之道也,思城者,人之道也。’‘诚’乃立身之本,咱们为人父母者若是不能做到以诚待人,依诚处事,那么又如何去教导孩子行君子之德呢,所以,妾身是希望将军今后要对我和孩子真诚才是。”
洛氏性柔,虽然丈夫做得不当,但她对丈夫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语气却如春风细雨一般,让人听不出一丝的指责意味,十分能入得人心。
司马家男子皆是野心家,他们与书香世家的洛家是完全不同的,对于司马正德来说,‘奸滑’才是王者生存之道,所以他能在群雄并起的世道里攀上权力的巅峰,而对于司马正仁这个驰骋沙场的将军而言,只有‘兵不厌诈’才是胜利之法门。
所以,洛氏口中的这些所谓的‘君子之德’对他是不能适用的,虽不适用,但司马正仁却十分喜欢妻子这般的心性,他不但喜欢妻子这样,对于肖似妻子品性的儿子,他亦是欣慰喜爱着的。
司马正仁每每看到他们家长子司马超与他和他兄长一样心性的时候,他甚至庆幸自己有洛氏这样的贤妻,将儿子培养成一个温润君子。
妻子知书达理,儿子谦谦君子,一想到这个,司马正仁心里便舒坦了起来,他看向妻子,笑着回道:“夫人说得对,我记在心里了。”
其实洛氏也清楚,丈夫的品性早已是根深蒂固,他战场厮杀了小半辈子了,见惯了血腥残酷,便是神仙点化,也不可能让他立地成佛。
但是丈夫能听进去她的话,洛氏还是觉得欣慰的,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她不敢奢求能与丈夫惺惺相惜,能做到夫妻彼此尊重,洛氏便心满意足了。
洛氏对着丈夫微微一笑,柔声道:“将军能如此,妾心甚慰。”
洛氏温柔一笑,如同深谷幽兰般纯净美好,让司马正仁这头嗜血的猛兽见了便心痒难耐,他下意识的便抓住了妻子的手,眼神儿随之滚烫起来。
还未待洛氏反应过来,他已经俯身打横将人抱起,一个箭步便是冲进了内室,随之便不由分说的将人压倒了床上去。
这人怎的如此不知教,每每好容易与他说通一件事,夫妻两个刚产生一丝共鸣,他便要用身体来表达一番。
对于丈夫这样趋近于原始的表达方式,洛氏十分的不齿。
她奋力推开丈夫,气急道:“咱们就不能好好的说说话吗?你为甚总是这样,每每我觉得咱们能说通的时候,你总要这样。”
司马正仁见妻子恼怒,他连忙住了手,却是一头雾水道:“方才你不都说了好些了嘛,我也同意你的看法,怎的?你难道还没说完?”
这可真是鸡同鸭讲,洛氏气得推开丈夫便扭过了头去。
“怎的又不说了?”司马正仁忍着身上的燥热,看着妻子问道。
洛氏抬手抹了一把泪,带着一丝哽咽道:“我不知与你说什么?咱们之间,真的很难说到一起去。”
司马正仁见妻子这般,他顿时慌了手脚,忙扳过妻子,盯着她问道:“怎么还哭了呢?”
“到底怎么了?”他焦急的问道。
洛氏这样的女子,她希望的是能与丈夫心灵上的共鸣和默契。
她是因为刚见到一丝希望便又陷入失望而气恼。
不过一会功夫,她便也回过了心思。自己的丈夫就是这样的粗人,她也本不该对他有太高的奢求才是。
洛氏平复下了心绪,淡淡的回了句:“没什么,我没事了。”
司马正仁瞥着妻子木着的小脸儿,他抓着脑袋想了好一阵子,遂凑在妻子耳畔低声问道:“难道夫人是不喜欢白日里,咳咳,这事怨我了,既然你不喜欢白天里,那就晚上就是了,这事我记住了,夫人且放心,下次我再不会在白日里这般了。”
洛氏看着一本正经的丈夫,她愣了好半晌,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回,她是真的被气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