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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贝尔忽然抬头冲元无忧笑道,

“不过要搁在室韦,但凡有人想接近我的帐篷,都得在挺老远就喊我出来接应,不然铁军在半里地之外都能听见外人的动静,闻到擅闯者的气味,但凡离近一点帐篷,那獒犬就冲出去了。”

元无忧听得咋舌,褐色凤眸在暗夜里闪烁着微光。

“这么凶狠吗?那你们平时怎么交流啊?”

“所以草原上拜访养獒犬的人家里,都得骑马或者带獒犬去,等主人出来接应再下马,獒犬嗅到同类的气息也能知道是敌是友,最坏的打算就是獒犬冲出来,先咬坐骑的马呗。”

元无忧啧声一笑,“真是民风彪悍啊。”

贝尔随即哎呦了声,

“你可别误会啊,这帮獒犬平常都可消停了,就算发现潜在敌人也都悄摸声儿的,它们脑子灵,善斗,霸气,虽然好吠但平时不会乱吠的。且跟我们北境骑兵一样英勇无畏,百折不挠……遇到有狼群攻击羊群的时候,它们明知寡不敌众,也会勇敢地拼死反击。”

说着,贝尔蹲下身,朝那匹獒犬伸出手,“铁军儿来,给接班银瞧瞧你的战袍。”

“嗯?”元无忧循声,诧异地垂眼看去,只瞧见北原姑娘把獒犬胸口的、麦白色长毛扯了出来,边拿指头给它梳毛边道:

“室韦养獒犬的,习惯根据外貌来评判优劣。比如多数人觉着胸部有心形白色斑块的獒犬,就是生性勇敢忠诚的。眼仁泛红的狗最好斗。爪子旁边儿有白斑块的狗能给主人招财…而白色袜套和白尾巴尖的狗,老人说多数喜欢偷吃和不看家。”

贝尔又拍了拍獒犬胸膛的白毛桃心,抬头冲元无忧呲牙一笑,“瞅瞅我们铁军儿,那可是呼伦湖数一数二的俊獒犬!”

“啧啧,瞧你说的,这么带劲?这是忽悠我养獒犬啊?”

“你要是想养,我回去帮你挑啊?我最会挑幼犬了。像那种灰色或杂色的狗崽子,一般都没人相中。我们大家伙儿挑狗崽子的时候,一般都喜欢挑最后一只出生的。”

元无忧垂眼看着自己脚边的庞然大物,有些打怵,“就是中原没有这么大体型的獒犬,它毛这么厚,夏天得挺热吧?中原人多眼杂,能养它吗?你这狗能拉住吗,不会伤人吧?”

“养吧,它肯定听你命令,不会伤害你在乎的人的,獒犬可是从匈奴那会儿,就能跟主人陪葬在一起的家人。它们比人还忠诚,北境旷野无人,一片草原可能只有一户居民,所以主人就是獒犬最亲的人。它们不会因为主人贫穷就抛弃主人去投奔有钱的,遭遇危险时,是能为主人而死的。”

“看得出来,你们是真爱獒犬这种家人啊。”

元无忧虽眉眼带笑,语气戏谑,可是仍站姿挺拔,眼神只看着面前的贝尔,都不看那匹冲她疯狂摇尾巴的长毛獒犬。

贝尔明白她还是警惕着,便了然地回手往后腰一掏,就忽然拿出个钢牙鬼脸的嚼子来。

“你要再不放心,我给它戴个嚼子得了。”

说着,她立即蹲下把嚼子给那獒犬戴上。而后还伸手撸了两把獒犬毛绒绒的脑袋。

而元无忧一瞧那呲牙咧嘴的鬼脸嚼子,钢牙直泛银光,直惊道。

“你这嚼子的造型…挺奇特呀?”

贝尔得意地一仰脖子,“我家山茶长得俊,体型健硕模样霸气,又是个三岁的壮年老姐,那可老招风了!在北原一到夏秋,总有二三十条獒犬跟在屁股后,搔首弄姿的求它交配,贼烦,所以给戴个丑嚼子显得凶。”

“嗯?”元无忧越听越瘆得慌,“你知道么,你这一条獒犬好像骂了俩人。”

贝尔笑嘻嘻道,“谁呀?”

自然是高家兄弟。

但即便元无忧说出名字,贝尔恐怕也对不上号。

“你要是没进过北齐营地,可能不认识那哥俩儿。”

“嗐,我认识你就得了呗。”

就在这会儿,贝尔一回头,正瞧见两匹壮硕的黑马凑了过来,其中一匹正是元无忧的。

“咱走吧接班银?”

毕竟有正事要办,俩人遂一人扯过一匹马驹,便溜着狗上路了。

路上贝尔还一直在给元无忧讲故事,讲室韦人跟雪地獒犬的羁绊,试图克服她对獒犬跟在身边的戒备。

可元无忧满心都是命途多舛的故人,对獒犬的故事都是左耳进右耳冒。

……

因黎明前突然下了大雨,备战整晚、枕戈待旦的齐国并未等到周军偷袭,遂分批睡下。

而后半夜就跟元太姥出门的姑娘,到天亮也没回来。

翌日清晨,即便拨云见日,出了些太阳,也因那场雨而闹得薄雾朦胧。

雨后的穰城,稻香依旧。

元无忧在路边偷薅了把沉甸甸的稻谷,发现那杆子那叶子,那稻穗,居然真和自己从渔农公那里要到的种子,长出来的稻谷一样。

她不免想起昨日鸿门宴上,宇文直说穰城是人间炼狱,可自己看到的穰县却是一派安宁和谐,即便被“叛军”控制着,当地人居然还若无其事地耕种养家,安居乐业。

穰县外头,到处是穿着黑红两色服制的赤水叛军。

守城的卫兵,也放扛着镰刀镐头的农民自由出入。

彼时,俩人一犬站在城外稻田土路中央,离城门不远处,便研究上了战略。

元无忧正琢磨是硬闯穰城这块无官之地,还是扮成农民混进去,余光一瞟前面酥黄的稻田里,就瞧见从低头的稻谷小路里出来个人。

身穿红衣的男子骑着白马,满头小辫儿梳成了个高马尾,他从城门口方向走回来,在远远确认是她后,便慢悠悠地拉着缰绳而来。

自然是高延宗。

等离近了就差几丈之远,骑白马的男子才出声戏谑道:“国主?巧遇啊。”

这个“巧遇”听得元无忧十分无语。

但凡是巧遇,他就不会在进穰城前一刻,回头来找她了。

元无忧仰脸儿望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高延宗,他身穿的交领红衣十分普通,并非齐国军服那种便于行动的特殊样式,也没有各部特殊的花纹。

平平无奇,但穿在他身上仍显得他宽肩细腰,肤白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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