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洲用颤抖的手,从单昭昭的怀里将自己的女儿接到自己怀里。
“啊——”
方洲跪在地上,怀里抱着女儿。
女儿腿上的伤口是那么的刺眼,扎得方洲双眼一阵恍惚。
“怎么办……怎么办啊!!”
方洲哆哆嗦嗦的问着,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单昭昭。
“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只有我女儿被咬了啊!”
方语涵伤口处那向四散蔓延的黑色血管已经突破了单昭昭所用布条系的位置,还在继续朝着身体深处蔓延。此时此刻的方语涵高烧不止,嘴唇泛白,脸上那道伤口此刻却是扎眼的红,十分刺眼,触目惊心。
方洲哭着脸将脑袋埋在女儿的怀里,将女儿抱得紧紧的。
“被咬了就没救,我们都知道这一点。”
黎正秋的语气有些干涩,他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塞进嘴里点燃,慢慢的吸着。
“为什么!”
方洲冲向黎正秋的面前,推搡了一把,随后紧紧扣住黎正秋的衣领。
“你不是答应我会保护好她的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方洲情绪非常激动,浑身颤抖,眼眶欲裂,口水喷了黎正秋一脸。
连逸注意到方洲几乎是给黎正秋撞了个趔趄,这倒是出乎连逸的意料,要知道,黎正秋的本领不算低,若非岁数太大,恐怕连逸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而方洲,人人都很清楚他是个孱弱的It男,即便是侥幸从一次角斗场内活着走了出来,也并未让他习得一丁点战斗的技巧。
而此时的方洲却能将黎正秋推的趔趄几步,在连逸眼里,这足以证明此时的方洲是多么的愤怒。
“对不起。”
黎正秋没有去做什么解释,此时此刻任何解释都是苍白而又无力的。
他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任何解释或是安慰都不足以抚平失去亲人的伤痛。
“一定……一定有什么办法的。”
方洲似乎是恢复了冷静,哆哆嗦嗦的松开了黎正秋。
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常禹腰间的短柄斧上。
趁常禹不注意,方洲扑了过去,将常禹的短柄斧抽了出来,拿到手中。
“只要……只要砍了就没事了吧。”
方洲哆哆嗦嗦的举着斧头来到自己女儿的面前。
单昭昭拦住了他:“不行,就算你砍了你女儿的腿,她也会流血而死的!”
“起开!”
方洲推来了单昭昭,昭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方洲,你冷静点。”
连逸皱了皱眉,他和方语涵虽称不上有过节,但是起码方语涵不喜欢自己和夏羽侨;即便如此,看到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此消逝,也是一件十分令人心痛的事情。
虽然连逸言语上劝慰了方洲,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出手阻止他。
在连逸眼里,这是方洲的私事,还是要由他自己定夺。
方洲很明显没有听进去连逸的话,他将女儿受伤的裤腿高高挽起,而那伤口,已经变得更加瘆人了些许,如蚯蚓般黑色凸起的血管,已经蔓延过了女孩子的膝盖,似乎还再向上继续蔓延。
方洲瞅准了这一点一点蔓延凸起的血管,正是病毒侵蚀自己女儿生命的通道。
只要……
只要切断了这通道,一切都会没事了!
方洲瞪着眼,咬着牙,将斧头高高举起……
“爸爸……”
方语涵有气无力的喊道。
“爸爸,你划烂了我的脸,现在还要砍掉我的腿吗?”
方洲本已下定决心,可听到了女儿虚弱的声音后,顿时泪流满面。
“对……对不起。”
方洲已然哭成了泪人,举着斧头的手也颤抖不已。
“对不起,宝贝。”方洲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鼻尖还留有泪珠。
“爸爸都是为了你好。”
“只要你能活着,爸爸做什么都愿意。”
方洲将斧子高高举过头颅,大吼了一声,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他将斧子凛冽的劈砍下去,砍在了那仍一点点向方语涵身体深处蔓延的黑色血管尽头。
在此一瞬间,连逸一把将余小小拽在怀里,随后又将夏羽侨怀住,两人背对过去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将小小护在身前。
“啊————!”
方语涵响彻山谷的惨叫撕裂了所有人的心房。
方洲砍下的这一斧头,却并没有直接砍断女儿的腿,然而事已至此没有了回头路,方洲再度举起了手里的斧子狠狠砍了下去。
这一下子似乎是砍到了骨头,发出一声硬物裂开的脆响。
方洲脸色惨白,嘴里一直喊着对不起,一边想要把斧头拔出来,可是斧头好像是卡在了方语涵的腿骨之间,让方洲难以拔出。
鲜血好似绝了堤的河流,直淌的满地都是。
剧烈的疼痛让方语涵直接晕了过去。
方洲不知怎么的将斧头拔了出来,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随后重重劈下最后一斧,这才解放了方语涵的腿。
鲜血好似喷泉,从伤口中喷出。
方洲此时没了力气,跌跌撞撞的倒在地上,而单昭昭却第一时间扑了上去,将事先把自己的外套撕扯下来的布条缠紧,随后紧紧的绑在方语涵伤口上方勒紧。
由于方语涵已经失去了意识,单昭昭第一时间还是要确定方语涵的生命是否没有受到威胁,她没有听诊器,自己趴在了方语涵的胸口,听到了极其微弱的心跳声。
“解开她的外衣,我要给她做心肺复苏!”
单昭昭及时喊道,常禹第一时间扑了过去,将方语涵外套的衣服解开。
然而解开后,两人瞬间呆立在了原地。
那黑色宛如蚯蚓般的血管,只是逐渐恶化的象征,而方语涵的身上早就已经青的发黑,甚至心脏处有些黑色血管已经有即将凸起的迹象。
“语涵她……”
单昭昭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作为一名此时团队内的医疗人员,她必须要理智并且将最真实的情况反馈给大家,这是她的义务,也是她的责任。
可昭昭毕竟也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这样大的冲击,给她心灵留下了难以湮灭的痕迹。
“语涵她已经确认被感染了, 没有办法能救回来她了。”
所有人的心里其实早就认定了这个答案。
灾变发生到现在为止,还没听说谁被咬了还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方洲是个可怜的父亲,他就好像是一名溺水者,危急时刻手里能抓住任何东西都会去抓住,好似这样就不能让他的身体逃过渐渐下沉的命运。
其实方语涵在临死之前没有必要再多承受这样非人的痛苦,可是方洲不想自己女儿在变成怪物之前他什么也没做,就这样目睹着女儿被可恶的病毒一点一点侵蚀掉生命。
“连逸兄弟……”
方洲的声音没有任何气力。
“我没有力气了,能不能麻烦你……”
方洲的声音愈来愈小,逐渐变成哭腔,最后沦为无声的痛哭。
此时夏羽侨在连逸的怀里已然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心里也有些愧疚,若是能努努力将方语涵拽回怀里,或许就不会沦为现在这样悲惨的命运。
方洲的哭声渐渐沉了下去,他吸了吸鼻子,缓缓开口道
“我没有力气了,能不能麻烦你结束我女儿的痛苦。”
连逸听闻了方洲的声音后,没有出声,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反对。
他没有义务帮任何人杀人,他是一个保镖,是因为保护生命而存在;如果是听候别人差遣夺去他人的生命,这个职业叫做杀手。
可是要是以人文关怀角度而言,让一位爱女心切此时痛彻心扉的父亲去亲手了结自己世界上最爱的人生命,这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情。
更何况,此时的方语涵已是痛苦难耐,而且随时都有可能会变成无数可怖的行尸走肉的一员。
想必任何父亲,都不能准允自己的女儿成为那样可怖的怪物。
连逸不是一台机器,就像夏羽侨希望的那样——他能成为团队中独当一面的领导者、守护者,而并非是专门用来照顾夏羽侨的保姆机器人。
“求求你了,连逸兄弟……”
方洲哭的又厉害了一些。
“我……我不想看到我的女儿变异成它们的一员……”
连逸被说动了。
他轻轻挪动了身形。
而黎正秋却伸出一只手阻止了他,将连逸腰间的小枪拔了出来,捏在手里。
“我是一个无牵无挂的废物老头,我这一辈子,干了无数件坏事,随便一件拿出来都够我在阴曹地府待上好一阵子。”
“况且,这孩子生前最粘我了。”
黎正秋拍了拍方洲,独自朝着方语涵走了过去。
“就让我这个混蛋老头,在自己肮脏的坏事簿上再添上一笔吧。”
老黎掏出一根烟,放在嘴里点燃,他的身边顿时又烟雾缭绕。
他挡在了方洲的面前,方洲再也看不清自己女儿的惨状。
老黎轻轻抱起可怜的方语涵,朝着丛林深处走去。
在连逸的面前,连逸向前了一步,表示自己可以陪在老黎的身边,和他共同面对这件事情。
“待在需要你的人身边,孩子。”
黎正秋年迈的眼神里满是坚毅。
连逸没有坚持,目睹着黎正秋的背影走向丛林的深处。
夏羽侨满脸泪珠,小手紧紧攥着连逸的手腕。
过了没多久,山林之中传来一声枪响,响彻山谷。
声音盘旋在山林的上空久久不肯散去。
方洲觉得一阵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