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处。
女人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之中。
在灾变后的荒芜的世界,她这样的穿着无疑不显得扎眼。
她穿着一席白大褂,秀发盘在脑袋后面,十分干练。
她摘下自己挂在脸上的酒红色框的眼镜,将它轻轻揣在胸前的口袋里。
女人的脸上积蓄着饱含疲惫的愁容,她的眼睛很明亮,很深邃,但从其中,却看不到一点对明天的向往。
她的内心似乎很挣扎。
短促而有力的敲门声。
如此安静的房间里,女人也对这敲门声没有一点点的反应。
门又被敲响了,这次倒像是唤醒了女人,她怔了一下,随后朝着门前走去,而后又想到了什么,回到自己的桌前,将一些被涂有各式各样图注的图纸整理好,塞进了抽屉里,又把另一张桌子上的一些化学器具用白布盖好,随后脱下了自己的白大褂,轻轻搭在椅背上。
门又被敲响了,这一次似乎能感觉的到已经有些不耐烦。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满是倦意的脸,随后拉开了房门。
“博士。”
门外站着一个十分魁梧的黑人男性。
黑人男性说着蹩脚的语言。
“韩先生要见你。”
女人似乎很不耐烦:
“麻烦你转告韩先生,说我已经很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说罢,女人想要关上门。
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抵在了门上。
“博士。”
男人很机械。
“韩先生要求我立即带你去见他。”
女人的眼神中是难以抑制的反感。
“稍等,我去换件衣服。”
女人的语气松了一些。
“博士。”
男人不依不饶。
“韩先生要求我立即带你去见他。”
女人没有了一点办法,她只能顺由男人的意愿,带她去见那韩先生。
这里曾是身世显赫的两大家族——北陈南夏中南方夏家人所居住的庄园,而如今,【星期天】已经全面占领了这里,这里成为了他们的中心,而曾经的夏家人,早已不知去向。
毕竟灾变之后,全世界的势力都已经洗了牌,什么曾经的一超多强,现在全都行尸遍野。
而曾经身世显赫的大家族,也与一般幸存者没有任何区别。
自然是绝对公平的。
男人恭恭敬敬地将女人带到另一个男人的面前,这个男人就是韩先生。
“班尼,出去吧,我想和文青博士好好谈一谈。”韩先生挥了挥手,那名带着文青来见他的男人微微鞠躬,随后便离开了房间,关上了门。
韩先生的面前是一张餐桌,餐桌之上点燃着蜡烛,放着香薰,装饰着精美的餐布,餐布之上放着两盘食物,在韩先生的面前,放着的是精致的日式定食,而在文青的面前,却是一盘水饺。
“我知道你吃不惯日料,也不喜欢西餐。”
韩先生的身高不高,但却十分有精气神。
“这是我劳请夏夫人忙活了一下午,为您包制的水饺。”
“今天是你们国家的盛大节日,这也是你们的传统美食……”韩先生推了推自己的圆框眼镜。“文博士,这一次你没有理由拒绝了吧?”
文青没有说话,拿起面前的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什么馅的?”
韩先生招了招手,黑暗处,有三个人被带了上来。
文青看清了被带上来的人,眼神中转瞬即逝了一丝慌乱,她已经在极力克制了,却仍被韩先生捕捉到了这一丝的情感。
韩先生冷笑了一声,三个人一齐跪在了他们二人的面前。
被带上来的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女人浑身颤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一下;两个男人相对镇静一些,他们抬着头,盯着面前的男人和女人。
“尊贵的夏夫人。”
韩先生的中文很流利。
“不要紧张,文博士想要问问你,今天的饺子,是什么陷的。”
女人很害怕,她轻轻啜泣着,浑身发抖。
旁边的男人虽双手在身后被束缚着,但还是暗中拍了拍女人冰凉的手。
男人的手炽热而又温暖,给了女人一点点力量,让她的心情安稳了一些。
“不用了。”
文青已经咬开了饺子的一点皮,露出里面绿色的馅料。
“是韭菜,鸡蛋还有什么东西。”
“现在这个时候,还能找到这些食材可真不容易。”
“韩先生,费心了吧。”
文青放下了筷子,仅咬了一口的饺子也放回了盘子内。
“可是很可惜……”
文青叹了口气。
“我对韭菜过敏。”
韩先生微微笑着,没展现出什么情绪上的变化。
“是这样啊……”
“很可惜呢,本以为夏夫人对你会有点用呢。”
文青心中陡然升起寒意,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韩先生只是挥了挥手,还未等其他人做出反应,夏夫人的胸口,忽然被一柄利刃刺穿!
在场除韩先生以外的人,全都睁大了双眼。
“哦,哦,小心点。”
韩先生用餐巾擦了擦自己的嘴。
“不要把心脏破坏掉了,万一让夏夫人彻底死了,夏总会不开心的。”
男人的身形也有些微微颤动。
“你说是不是啊……大名鼎鼎的夏文昌?”
韩先生的声音忽然发冷。
文青抑制着自己心中的情感,她尽量做出不为所动的样子,暗中却在攥紧了餐巾。
暗影中被束缚的两个男人,其中之一,赫然就是夏羽侨的父亲——夏文昌。
“武盛杰留下的公式到底在哪里!”
韩先生冷声问道。
“出资赞助他的研究,为他在海外找实验室……你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秘密,夏文昌。”
“世界变成了这副样子,都是你们这群闷葫芦害的。”
“趁着【星期天】还留有实力……不如告诉我。”
“告诉我,武盛杰到底把最完美的配方公式藏在了哪里!”
“你真他妈的王八蛋啊,文青!”
夏文昌身边的男人忽然发了疯似的喊道。
“文青,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海杰又到底做错了什么!”
男人撕心裂肺地吼道。
“你为什么要和这群人合作!”
男人挪动着自己的双膝向前。
“你知不知道,连海杰为了你……为了你……!!!”
文青低着头,没有说话。
“好,好!”
男人摇了摇头。
“你不想提连海杰,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儿子!”
文青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两个人的一意孤行,给你们的儿子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让你们的孩子从懂事的每一天都在不顾一切的卖命,这是你们想要看到的是吗!”
文青低着头没有动,而韩先生却站直了身子。
“羽林卫的孙海……唔,其实我们算老交情了。”
韩先生踱步到男人面前。
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羽林卫创始人之一,一直在默默给予连逸帮助的人——孙老板。
“老实说,你们羽林卫虽然实力一般,但是给我们【星期天】招惹了不少麻烦。”
韩先生温声说道。
“说到这里,我倒也想问问你……”
“你们把夏文昌的二女儿藏在了何处?”
孙老板没有说话,他红着脖子,死死盯着韩先生的眼睛。
地上血泊里行夏夫人手指好像抽动了一下,不过除了文青之外,没有人注意到。
韩先生从怀里轻轻抽出一把小钢刀,纤细又十分精致,看上去十分优雅。
“我们已经去过她的学校,去过可能把她藏起来的每一个你的亲友可以把她藏起来的地方,可是我全都一无所获。”
韩先生的钢刀在孙老板的脸上游动着,留下一道血痕。
“但是我们潜心打造的另一个基地——却被一群人毁掉。”
“有人说过在那里见过你女儿的踪迹。”
韩先生突然抓起夏文昌的下巴。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韩先生一只手抓着夏文昌,另一只手的刀锋也停留在了孙老板的脖颈处。
“你的二女儿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韩先生眯起了眼睛。
“要你如此费尽心思去保护她……”
“甚至,可以让你牺牲掉自己大女儿的性命。”
夏文昌的神情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身体也开始微微颤动。
一些旧事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多年前,夏氏庄园。
“老爷,大小姐要见您。”
服务于夏家多年的管家叩响了夏文昌的房门。
夏文昌点了点头,随后,一名年轻的女孩走入了自己父亲的房间。
她一袭警服,显得十分飒爽。
她走到自己父亲的面前。
“羽诺。”
夏文昌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肩膀,为她整理了一下警帽。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的道路,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已经下定了决心,父亲。”
夏羽诺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夏文昌点了点头。
“大哥他……”
夏文昌打住了自己女儿的发言。
“没关系,羽诺,你和你的哥哥一样,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无论做任何事,都要拼尽全力,坚持到底。”
夏羽诺的眼睛有些湿润。
“那羽侨她……是家族企业唯一的继承人了。”
夏羽诺叹了口气。
“这……会不会对她有些不公平。”
“羽侨还小,而且,她与你们一样,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夏文昌刮了刮女儿的鼻子。
“况且我还没那么老呢,还不需要去讨论企业继承的问题。”
夏羽诺还想说什么,可是却咽回去了。
“倒是可怜了那个小家伙,她与你最亲,去读警校,不能常常陪在她的身边了。”
夏文昌吸了口气随后呼了出来。
“她与你最亲近了。”
“我有空,会常回来看她的。”
夏文昌点了点头。
“等你下次回来,她应该都长高了。”
“不会很久的,老爹。”
“注意身体。”
几年之后。
“不行,我不同意。”
夏文昌用力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茶杯被震倒,杯中的茶水洒落一桌。
“当初你去读警察学院,我已经足够宽容,现在还要去当国际刑警,想都别想!”
夏羽诺抿着嘴唇,任由着父亲发怒。
自从从军的大哥在国外牺牲,尸骨难寻,魂飘他乡,父亲的性情就发生大变,他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任由儿女胡作非为而酿成的后果。
“爸。”
夏羽诺张开了嘴。
“爸,我心意已决。”
“闭嘴!”
夏文昌怒喝道。
“你是我的女儿,我该为你负责!”
“爸!”
夏羽诺的眼角涌出泪水。
“这是唯一能给大哥报仇的机会了,我不想放弃。”
“我不需要任何人去给我的儿子报仇!”
夏文昌怒喝道。
“不要再让悲剧扩大了!”
“如果不查清这群混蛋到底是什么人,那么还会有很多儿子会死在异国他乡!”
夏羽诺坚持道。
“它们的势力扩散的很厉害,许多小国的政府都已经成为他们的傀儡。”
“全世界都在为阻止他们做出努力。”
“我们国家也该有人为此献身。”
夏文昌跌坐在椅子里。
“羽诺,你还年轻……我知道你很优秀,但是你刚毕业没多久,你不能这么快投身于这么危险的事业上。”
“爸,我心意已决。”
夏羽诺蹲在自己的父亲身边。
“先不要告诉羽侨,爸爸。”夏羽诺拍了拍父亲的手掌。“夏家的儿女做的够多了,这一切不要让夏羽侨知晓了。”
夏文昌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的都能听见香火在作响。
“什么时候走。”
夏文昌的声音有些沙哑。
“今天晚上的飞机。”
又过了几年。
“父亲。”
夏羽诺已经亭亭玉立,她的眼神刚毅了不少。
她的额头有一处伤疤,遮在了刘海的下面。
现在正值春天,夏文昌正在庄园的后花园喝茶,他注意到女儿带了很多人回来,但是却最后自己来到了他的身边。
而夏文昌,自然知道自己身为国际刑警的女儿为什么而来。
“你应该见过武院士了,”
夏羽诺开口道。
“你怎样想。”
夏文昌为女儿斟了一杯茶,随后缓缓而道:
“很震惊。”
“那你为什么还要出资去赞助这样危险的事业……”
夏羽诺不解。
“我认为这是一项十分错误且邪恶的研究。”
“女儿,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什么东西绝对的。”
夏文昌微微笑笑。
“就像你腰间的那家伙,在有些人手里,他就是杀人的凶器;但在有些人手里,它也是保护别人的利器。”
夏羽诺仍旧不解。
“可是……父亲。”
夏羽诺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她心中所想。
“那会不会就像是枪一样,有些东西从最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就不会有之后的种种惨剧。”
“存在即合理,孩子。”
夏文昌将茶递在女儿的面前。
“没有枪之前,有刀剑,刀剑之前,有棍棒。”
“那在你眼里,是在人身上开个窟窿更残忍,还是用刀砍得千疮百孔,用棍棒砸成肉泥,更残忍呢?”
夏羽诺没有回答。
夏文昌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
天气正好,庄园后花园的空气十分清新。
“残忍的一直是人类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