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日日凉了。
忠勇侯再次领兵出征。大军还没到幽州,并州民乱的消息便飞送至朝廷。
永明帝大怒,急召定国公冯川进宫。定国公麾下五万铁卫营精兵。
定国公立刻拱手接旨:“老臣领旨。请皇上安心,老臣一定在最短的时日里平定民乱。”
顿了顿又沉声道:“铁卫营一共有五万将士,老臣带两万人足矣,再留下三万士兵拱卫京城。”
此言正合永明帝心意。永明帝立刻舒展眉头:“就如定国公所言。朕这就下旨,令户部兵部工部准备战马粮草辎重。”
兵部工部倒也罢了,户部尚书却是焦头烂额。
大军出动,粮草先行。国库实在支应不起这样接二连三的打仗。为了筹措忠勇侯需要的军饷,国库已经被掏空了。现在库房里空空如也,他就是生了三头六臂,也变不成银子来。
户部尚书苦着脸进宫,跪下告罪:“……微臣无能,没掌好户部。现在库房里是实在没银子了。微臣自请辞官,请皇上另择能臣。”
永明帝怒目相视:“秋赋刚入库,怎么就没银子了?”
户部尚书没有抬头:“回禀皇上,今年冀州幽州并州遭了旱灾,凉州有蝗灾。这四州没有税赋上缴国库。其余州郡交上来的税赋,也少于往年。忠勇侯两次出动大军,花去了三成。另有两成,总得留着给官员们发俸禄。”
还有五成去哪儿了?
户部尚书没有说,永明帝当然清楚,是用来修皇陵和别院了。还有,宫中有几处宫殿也要修缮。处处都要用银子嘛!
户部也不是一点银子都挪不出来,这是户部尚书在委婉地谏言,希望永明帝暂停修建皇陵。
户部尚书等了片刻,才等来天子张口:“并州民乱一定要平。你先将国库留下的两成银子都拿出来。明日大朝会,朕亲自和百官们说,今年暂时不发俸禄了。等春赋到了,一起补上。”
户部尚书:“……”
这个昏君!
都到这时候了,还不肯停止修建皇陵和别院。竟要动用官员们的俸禄银子。
户部尚书身子发抖,脸孔通红,纯粹是被气的。若不是尚存一丝理智,就要起身破口怒骂了。
永明帝摆摆手,示意户部尚书退下。
隔日早朝,永明帝果然在大朝会上和百官说了暂停俸禄一事。
百官们顿时就炸了。
大晋建朝两百多年,到永明帝这儿已经十几个皇帝了,这等事前所未有。虽然他们大多家资丰厚不靠这点俸禄吃饭。可此事一旦开了先例,以后动辄克扣官员俸禄。
朝廷还要不要体面,天子还要不要脸面了?
礼部周尚书率先张口反对。顿时众臣纷纷响应。
兵部尚书陈栋忠言直谏:“臣有一言,不吐不快。眼下朝廷要派兵打仗,要招募新兵,要买战马,处处都要银子。皇上何不停止修建皇陵,如此一来,军饷就有了。还能征召许多壮丁为新兵。既有银子又有了人,可谓一举两得。”
话音刚落,永明帝就霍然变色,竟从龙椅上站起来,伸手指着陈栋怒骂:“混账!朕的祖父,朕的父亲,都是从登基之日起修建皇陵。从无臣子说三道四。到了朕,你们竟敢有这等念头!简直是大逆不道!”
“来人,将陈栋拖出去,赏他二十廷杖。”
众臣皆惊。
素来老持沉重的定国公也皱了眉头,立刻挺身而出:“皇上请息怒。陈尚书也是心中忧虑,情急之下说话不妥,却是一片忠心为国。再者,陈尚书是一部尚书,一品的朝堂高官,国朝栋梁。岂能这般随意羞辱!”
定国公身为军中第一号人物,说话当然极有分量。
吏部尚书也立刻拱手道:“臣也恳请皇上,给陈尚书留一个体面。”
这三十板子若真得打下去,陈栋的尚书之位也就做到头了。朝廷正在打仗要用人之际,兵部尚书的位置何等要紧,岂能随意更换?
刚正不阿的孟御史,也站了出来,高声进言:“皇上,微臣以为,陈尚书所言极为有理。皇上春秋鼎盛,寿元绵长,便是迟几年再修皇陵也无妨。眼下最要紧的是平定民乱,安定朝野人心。”
“万一粮饷不足,大军战力衰减,吃了败仗。到时候大晋亡了国,皇上还要皇陵又何用?”
永明帝:“……”
这就相当于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他是昏君。
原本怒气已经消退大半的永明帝,这次是真得被气到了。怒喊一声:“来人,将孟溪知带出去,重重五十廷杖。”
孟御史毫无惧色,挺直腰杆道:“今日就是将我孟溪知生生打死,我也要直谏。冀州闹民乱,并州也乱了。大晋十三州,一百零三郡,一千多个县。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饿死荒野。皇上只顾在宫中纵情享乐,也该睁开眼,好好看一看这大晋天下了。”
“再这般下去,大晋真的要亡国了。”
永明帝怒不可遏,脸上肥肉连连抖动,一双细眼中射出愤怒的寒光:“慕容慎,立刻行廷杖。”
慕容慎应一声,面无表情地进来,身后几个身高力壮的禁卫兵立刻冲上前,拧住孟御史的胳膊。
孟御史半点不惧:“不准动我,我自己往外走。我孟溪知,今日要以性命直谏。只要皇上肯悔改,我死也值得。”
……
“大事不好了!”
一个内侍满脸焦急地冲进上书房,急切地禀报太子:“殿下,孟御史今日大闹朝堂,激怒皇上。皇上令人将他押出金銮殿外,行廷杖……”
太子霍然色变,立刻起身往外行。
徐靖想也不想,一并随行。
剩余的几位藩王世子,你看我我看你,很快也起身追了出去。
西河王世子故意慢行几步,低声对颍川王世子道:“这是要大乱了。”
颍川王世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瞥一眼前方太子匆忙的背影。
太子多病,一看就是个短命鬼。永明帝昏庸无度,一派亡君之相。自己龙椅还没坐稳,就急着对藩王下杀手。
乱吧!彻底乱了才好!
这天下,以后指不定是谁的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