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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崇祯七年,大明与后金之间不死不休的战争仍在继续。正月十六日夜,新年伊始,双方新一轮的战争却是从东江镇皮岛之上开始的。

茭白的月光之下,冰雪闪耀着死亡的寒芒,皮岛冰封的海滩之上,数千人正大呼酣战,忘我的厮杀着。交战双方都是身着红色鸳鸯战袄的明军官兵,一个月前,他们还都是有说有笑的同袍,想不到现在却刀兵相见,红着眼都想至对方于死地!

尚可喜的前队千余人登上海滩后,驻守海滩的明军先用火器轰击,当看清前队乃是尚可喜所部兵马之后,沈世魁果断命明军冲锋上前,肉搏厮杀。

沈世魁的想法很简单,敌人前队并非建奴,而是尚可喜所部,该部战力与皮岛明军相当,在海滩部署的三千明军可以凭借人数优势先将其击溃。而岛上火器弹药不太充足,不值得浪费在尚可喜这些兵卒炮灰身上,沈世魁打算留前斗后,威力巨大的火器留在后面使用。

于是沈世魁一声令下,明军高举红旗,三千官兵便蜂拥而上,在三里宽阔的战线上,与尚可喜前队绞杀在一起!只因尚可喜所部军服相同,冲杀前沈世魁下令各部将扯下领口红巾系于腰间,以此辨识。

双方同时停止了火炮轰击,尚可喜畏惧的红衣大炮没有开火,让他多少有些庆幸。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是残酷的,刀枪剑斧带着寒光斩硕不断,血珠满天飞舞,好似下了一场血雨一般,凄惨的哀嚎声四起,残肢碎肉在空中飞舞,好一副人间炼狱图!

尚可喜前队完全没想到明军这么快便放弃火器优势,冲上来死命搏杀,他们完全没有料到。更兼作为背叛者的羞耻感,让他们在气势上一开始就输了半截,接仗伊始,他们便不断后退。

接着两军绞杀在一起之后,尚可喜前队兵卒发觉双方军服都是一样的,也不知如何辨别敌我,下手迟疑,吃了很大的亏。而皮岛明军却早已经将领口红巾取下,绑在手臂上,能清楚分辨敌我,加上明军数量三倍于叛军,很快占据了优势。

尚可喜在后面见得前队已经接仗,不由得吃了一惊,按他想象,明军有红衣大炮,应该占着火器优势,对轰火器才是,想不到明军这么快就发动了突击。当下尚可喜只得号令各部加快脚步,尽快冲上去支援。

不想短短功夫,前队已经崩溃,他们被明军从海滩上重新赶到了冰面上,然后没命的掉头便跑,溃逃的兵卒很快冲乱了还在冰面上挣扎前行的尚可喜其余各队。

“哈哈哈,尚可喜你这狗贼,知道你爷爷的厉害了吧!”沈世魁仗剑立于海滩后面的高地上,得意的大笑着,他虽然是商贾出身,但跟随毛文龙征战多年,实战经验极为丰富,当年皮岛海战时,他在黄龙麾下就已经骁勇善战,能独当一面了,在他看来尚可喜宵小之辈,不足为虑。

“沈帅,郑守备来了。”身后亲兵忽然大声禀报道,沈世魁回头一看,只见郑冲全身甲胄,带着数名亲卫赶来。

对于这个年轻人,沈世魁的态度是很复杂的,一方面他很感谢郑冲能千里赴援,带来了岛上急需的粮食,也替皮岛谋算好了今后粮食补给问题,但另一方面,他很不希望郑冲留在皮岛,生怕郑冲会抢了他东江镇总兵的位置!虽然这个总兵现下还是他自封的,但沈世魁不觉得有什么,只要他能在皮岛上坚持下来,朝廷迟早会捏鼻子认了的。

“郑公子来啦?哈哈,来看看也好,尚可喜这狗贼被我军杀得落花流水,亡命鼠窜了。”沈世魁笑着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因为这与先前同郑冲商议好的战术大不相同!

原来经过一天的商议部署之后,郑冲在侯公公的斡旋下,与沈世魁达成了一个战术部署,便是由沈世魁所部明军扼守海滩,以火器阻击敌人,当敌人拥塞海滩之时,郑冲便可让他的火箭发挥最大的威力。

起初沈世魁不太愿意按郑冲这个部署打这场战,在他看来郑冲一介后辈,职位又比自己低,听他的岂不是太没面子?监军侯隆以密折陈奏相威胁,沈世魁也不为所动。

说实话沈世魁并不畏惧侯隆告状,正所谓山高皇帝远,朝廷想管到皮岛上来,那也是猴年马月的事了。自从毛文龙被杀后,皮岛上的大将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防着朝廷背后下黑手,而朝廷自毛文龙之事后,也不太敢直接来岛上杀大将了。

所以沈世魁并不畏惧侯隆,相反他更担心郑冲今后控制了海路,掌握了皮岛的粮食供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沈世魁表露出不愿配合的态度后,郑冲单独与他说了几句话,听了郑冲的话后,沈世魁才勉强答应合作。

郑冲的话很简单:“听我之言,保你杀敌立功,坐上东江镇总兵之职,不听我言,明早我开船走人,皮岛生死至此与我无关!”

于是沈世魁就怂了,他答应了郑冲,也按郑冲的部署调集了兵力。而郑冲预料今夜后金军便会来袭,因为今晚是满月,天气又好,正是夜袭的好机会,恰好也被他说中了。

不想才刚刚开战不到一盏茶时分,沈世魁便已经改变部署,未曾以火器阻敌,而是派兵卒上前搏战!

郑冲并没有责怪沈世魁,先登之敌变成了尚可喜所部,这是他事先没有预料到的,他以为这种登岛之战,后金军为了能巩固滩头,先登的前队一定是最为精锐的八旗兵,想不到先来的却是背叛大明的尚可喜部。

“沈将军,我看到了,麾下将士都是好样的。”郑冲没有责怪什么,世上再好的计划也会因为实际情况改变而变得无用,战场瞬息万变,一根筋只忠实执行计划的将令终究不能成功,而懂得随机应变的才是真正的将才。

见郑冲并未出口责难,沈世魁笑了起来,跟着郑冲问道:“接下来沈将军打算如何?”

沈世魁笑容微微有些僵住,是啊,接下来该怎么办?顺势杀将过去吗?对岸虽然漆黑一片,但用屁股想想都知道,后金大军一定在对岸严阵以待。冲过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先让将士们退回来,守住防线。我们这场战主要目的是打痛建奴,尚可喜所部就算被我们全歼,也是无用的。”郑冲低声道:“接下来还是守好阵线,用火器阻敌。”

沈世魁皱眉道:“可是我军火器弹药并不太多,要是用完了,待会儿建奴登岛,我们用什么杀敌?”

沈世魁从头至尾没提过与建奴肉搏近战,现下的大明军队中,敢与建奴正面硬钢的军马可是少之又少,或许只有关宁军敢这样做。绝大多数明军还是秉承发挥优势的战法,依托坚固的城防或是营盘工事,用火器来与建奴周旋。

郑冲也知道和战力变态的后金军打肉搏战是在找死,他麾下的僧兵营或许能有一战之力,但人数太少,所以他也没有和建奴肉搏的打算。

“建奴派尚可喜来打头阵,便是想借这些叛贼做炮灰来消耗我们的弹药,要是我们假装和尚可喜所部用火器对轰多时,渐渐火器威力减弱,建奴大将见我们火器威力减弱,就一定会让麾下的建奴军兵上阵,那时候我们就有机会了。”郑冲耐心的解释着。

沈世魁还是有些迟疑:“我部的弹药用光了,只靠你们的火器真能挡住建奴?”

郑冲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来这里,就是打算和沈将军一道面对敌人,绝非坑陷将军。要是我麾下的火器拦不住建奴,我和将军战死一处便是了!”

沈世魁见郑冲面色从容,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但还是有些犹疑不定:“多少让我部留些弹药如何?先用一半弹药轰击如何?”

郑冲沉声道:“尚可喜知道岛上有多少火器弹药,假如戏唱得不真,建奴怎会上当?假如叛军复来,一定要猛烈轰击,岛上还有三门红衣大炮,也要用上!”

沈世魁脸上阴晴不定,最后一咬牙道:“好,听你一回!”当下便号令海滩上得胜的明军迅速返回防线。

得了鸣金号令后,海滩上的明军士兵们迅速拉起自家受伤的兵卒,迅速退回壕沟之内,继续准备好各种火器,严阵以待。

冰面上,尚可喜滑到了两次,好不容易杀了三名逃兵,才勉强稳住局势。拉过一名千总问明前方情形之后,尚可喜才想起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十余天前,尚可喜投降后金后,麾下将士还没来得及换后金汉军战袍服色,依旧是穿着明军的服色,暗夜厮杀,敌我不辩,自然吃亏。

当下尚可喜喝命用白布系在手臂上,以分敌我,跟着就在冰面上重整军阵,随后依旧号令各部朝海滩上再次突进。他也猜到明军忽然冲杀过来,是发现先登前队是汉军,沈世魁不想浪费火器弹药在炮灰身上,因此一旦登岛,明军还会冲杀上来。

于是尚可喜很聪明的喝命长枪手、刀斧手在前,准备和明军接仗厮杀!同时命炮队继续朝岸上明军发射弹丸,希望摧毁岸上明军的防御工事。

可当尚可喜所部再次登岛时,迎面而来的却是满天的火舞流星!明军的各式火器一起发威,三眼铳、鸟铳好似不要命一般朝海滩倾泻火力,适才没露面的红衣大炮、虎蹲炮、喷铳等火器也绽放出耀眼的火光,带来致命的散射弹丸,十眼铳、拐子铳等稀有火器居然也鸣响起来,神火飞鸦这种丧心病狂的火器居然也飞临海滩。

红衣大炮那熟悉的轰鸣声响起后不久,在冰面上的叛军炮队瞬间遭到了沉痛的打击!很快尚可喜所部炮队被射程和威力都占优势的红衣大炮摧毁!果然是连渣都不剩,甚至冰面上被轰出几个大窟窿来!

瞬间海滩之上的尚可喜所部便被明军火器洗地,炮队覆灭,尚可喜被几名亲兵死死压在身下护住,尚可喜见得眼前惨状,他绝没想到沈世魁居然不按套路出牌,破口大骂道:“老贼沈世魁!果然狡猾!我和你有何深仇大恨,居然这般玩命!你他娘的不但用了红衣大炮,就连神火飞鸦都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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