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来的很快,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正黄旗三千白甲巴牙喇护卫下,皇太极的杏黄色龙旗在两天后便已经飘扬在义州城外的清军镶蓝旗大营之内。
济尔哈朗虽然被挟持到了正蓝旗德格勒的大营中,但皇太极到来之后,镶蓝旗似乎找到了主心骨。皇太极迅速召见镶蓝旗诸将,以自己的弟弟、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暂代镶蓝旗旗主。
随后皇太极亲自下了敕令至正蓝旗大营外当众宣读,严命德格勒放归济尔哈朗,赦免正蓝旗上至德格勒,下至寻常士卒此趟挟持济尔哈朗之罪。
皇太极不愧是一代枭雄,他第一时间赶到了义州城下,迅速将镶蓝旗的混乱平息,随后公开下旨,严命德格勒释放济尔哈朗,并且赦免了正蓝旗上下此趟挟持之罪,但他并没有赦免德格勒等人密谋造反之罪。
皇太极没有给德格勒太多的时间,敕令下达后,他便率领镶蓝旗兵马及自己的三千白甲巴牙喇包围了正蓝旗大营,命正蓝旗所部一个时辰后打开营门出降,否则按叛军就地剿灭。
当皇太极的龙旗到达正蓝旗大营外时,正蓝旗大部分的兵将们就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他们的皇帝,他们压根没想为德格勒卖命,即便他是正蓝旗的旗主。在大清皇帝和旗主面前,很多人明智的选择了拥护皇帝。
德格勒慌了手脚,他杀了李廷彪,但最终没敢杀济尔哈朗,在正蓝旗其他诸将劝说下,最终无可奈何的打开了大营,自缚于皇太极驾前,向皇太极俯首。
皇太极也很干脆利落,将德格勒、屯布禄、爱巴礼等主要密谋的几个将领软禁起来,当场削了几人兵权,随后恢复了济尔哈朗镶蓝旗旗主之位,命阿济格暂时统领。
一系列动作不到一天时间内就全部完成,郑冲费尽心思布下的局,被皇太极一天之内破了个干干净净。
站在义州城头,看着城外正蓝旗大营打开营门,迎接皇太极的龙旗进入营地后,郑冲皱眉喃喃自语道:“看来在他面前玩这些阴谋权术的鬼蜮伎俩有些班门弄斧的感觉啊。”
事前郑冲和德格勒商议的一些计划全然无用,在皇太极的威望面前,一切被碾压得支离破碎。郑冲知道德格勒完了,接下来就看皇太极怎么处置这些人了。
皇太极进入正蓝旗大营之后,一个个的接见了正蓝旗诸将,并做了一一安抚,德格勒他暂时没有治罪,只是先关押起来,打算随后押回盛京审问。
忙碌到傍晚时分,皇太极替济尔哈朗摆酒压惊,席间问起济尔哈朗这件事的全部经过后,皇太极已经大致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他知道郑冲是如何筹划此事的。
散席后,皇太极留下济尔哈朗与范文程再次商议此事,还是范文程先开口。
“观郑冲此獠举动,便是打算挑动我军内斗,他好从中渔利。是以一开始,德格勒和旗主都收到了他的离间书信。只是德格勒因怕此事败露,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而旗主拿不住德格勒是否真的密谋造反,是以才疏于防范,着了德格勒的算计。”范文程很简短的就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济尔哈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再次向皇太极请罪。皇太极摆摆手叹口气道:“此事你无过错,乃是德格勒自己做贼心虚。”顿了顿,皇太极望着范文程道:“看来也不用审了,德格勒与莽古济密谋害朕之事看来是千真万确之事。”
范文程颔首道:“正是,德格勒心虚,是以才挟持济尔哈朗旗主,意欲逼迫皇上赦免其罪。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自不必再问。不过此事当谨慎对待,德格勒、莽古济等人还有多少余党,都须一一查问明白,一体严惩不贷!皇上初登大宝,就有密谋暗害之事,当用重典严惩,方能起到震慑宵小之效。”
范文程的意思很明白,要把此事扩大,宁可杀错也不要放过。自从皇太极登位以来,重用汉臣,重视汉典,学习汉法,这些都让投降满清的汉奸们看到了希望。自从有了皇太极之后,汉臣们的地位大大提升,再不是从前受人欺压的对象,是以范文程等汉臣们自然是全心全意拥护皇太极的。
此时居然出现了满清宗族之内谋害皇太极之事,范文程等人自然很怕见到,就生怕今后还有人想要谋害皇太极。一旦皇太极身死,换了一位皇帝,对待他们汉臣的态度就不明确了。所以范文程要让此事扩大,杀一儆百,震慑朝野。
皇太极当下点点头道:“不错,此事当从严重处,否则今后如何服众?”顿了顿皇太极又道:“不过,此刻正在朝鲜用兵,要是此事扩大,只怕……”
范文程朗声道:“皇上,攘外必先安内,不可迟疑。此刻当尽快返回盛京,严查德格勒、莽古济余党,随后重新整顿各旗旗务,重整兵权!”
皇太极也不再犹豫,当即起身道:“传令两旗营地,三更造饭,四更拔营,天亮后返回朔州大营。济尔哈朗,你领八千兵马断后!”济尔哈朗与范文程躬身领命,随后各自传令去了。
皇太极在大帐内也睡不着,起身出营来,只见营地内八旗兵们已经开始收拾各种物资,准备明早拔营行军,一切都有条不紊。
来到一处望楼下,皇太极忍不住登上望楼,看着远处夜幕下点点火光闪耀的义州城,皇太极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皇上,谕令已经下达。”范文程来到望楼上回话。
皇太极嗯了一声,也没回头,指着对面的义州城头道:“范先生,此刻那郑冲就在义州城内,你说派遣使者前去约他单独相会一回可否?朕实在对这位忽然间崛起的明国小将感兴趣啊。”
范文程连忙阻止道:“不可,郑冲此獠不比其他明国将佐,心思深沉,从来不以常理行事,若是约他见面,他那里陡生歹心,实难防范。”
皇太极呵呵笑了笑,“朕知道了,只是好奇,想单独问问他,德格勒、莽古济等人密谋之事,他是如何知晓的。”
范文程也道:“此事的确蹊跷,回到盛京后,对德格勒、莽古济一众党羽严加审问,或许便能得知端倪。若真是明军在盛京都安排下了探子,事后便该好生清理一下盛京并诸重镇内的明军细作。”
皇太极缓缓颔首,叹口气道:“虽然他这离间计没能让朕的大军有多大损失,但却令朕陷于进退维谷之间,着实难受。此趟征伐朝鲜,虎头蛇尾,的确令人心有不甘。”
范文程摇头道:“听闻崇祯那边已经几番催促洪承畴出兵辽西,皇上,我们的战机还在。可差人传命睿亲王,教其放弃攻打平壤,火速回师朔州。而后命睿亲王直接带正白旗、镶白旗、蒙古八旗、汉军八旗十万兵马奔赴辽西,对明军迎头痛击,随后可趁势入关劫掠。若洪承畴防备严密,则绕道蒙古南下,进入大明腹地再劫掠一次。”
皇太极微微一笑道:“朕也有此意,朝鲜始终国小民少,钱粮也少,多尔衮在汉城以北连破十余座朝鲜城池,也没什么太多收获。还是大明物产富足,人口众多,看来朝鲜此地实在是块鸡肋啊。”
范文程点头道:“不错,李珲在位时,重税严苛,盘剥朝鲜百姓,聚敛钱粮修缮汉城等处宫殿,朝鲜民间的确穷得很,不似大明那般富庶。朝鲜这里,除非打下汉城、平壤这般大城,方能有大收获。但此刻明、朝联军舍弃普通州县城池,力保汉城、平壤等地,看来也是急切难下,不若舍弃朝鲜,转攻大明。而那郑冲似乎也不敢与我军野战,是以我军退过鸭绿江后,只要稳守鸭绿江一线要地,料想郑冲也不敢挥军渡江来追击。”
皇太极笑道:“郑冲这人很明白,现下他野战还不是我军敌手,他是想学袁崇焕,用坚城与我军消耗。但可惜,他和袁崇焕一样,都只是一厢情愿而已。一个宁锦防线,明国每年要消耗多少钱粮,现在他又在朝鲜鸭绿江一线另起炉灶,所费必定极多,是问大明又能支撑多久?这趟多尔衮再次入关抢掠,让他多抢一些地方,多摧垮大明的精华之地,用不了一两年,他在朝鲜就支撑不下去了。”
范文程躬身道:“皇上英明,朝鲜这里大可先放任不管,朝鲜地小国贫,不出两年,郑冲即便有郑氏支持,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皇太极嗯了一声,目光又转向义州城北面的镇江堡,镇江堡清军水营那里一片黑暗,夜里也不敢点灯,只怕召来明军炮火。看到这里,皇太极忍不住叹口气道:“孔有德他们的避战保船之策也不必再用了,朕大军退走后,明军水师必定会威逼镇江堡水营,他们放着水营内咱们的战船围而不攻,便是想着尽数俘虏过去,收为己用。明日传旨过去,命孔有德等准备率领水师发起决死攻击,即便战船全都沉了,也不能留下一艘给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