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男子年纪不大,最多也不过是二十来岁,五官俊朗深邃,身材比之江南男子更要颀长健硕,虽然重伤至此,但长眉之间却未见狼狈之色。
寝室之内很静,便是连呼吸声都似乎可以听见。
荣华盯着眼前的男子,双手越攥越紧,颤抖从眼底弥漫到了全身。
林嬷嬷关好了院门之后便立即赶了进来,看着主子浑身轻颤的情形,关心盖过了惊恐,上前道:“姑娘你别慌,老奴一定会保护姑娘的!”
虽然眼前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是,却还是出口保证。
连她都吓成了这个样子,姑娘的恐惧可想而知。
荣华合了合眼睛,深吸了口气,然后稳步上前低下头查看起那男子身上的伤势,声音沉稳镇定:“腹部受伤!嬷嬷,你去倒一盆清水过来,找一些干净的衣裳剪成绷带!”
林嬷嬷愣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快去!”荣华看向她,厉色道。
“哦……”林嬷嬷愣愣地应了一声,然后便本能似的依着吩咐去做。
荣华转回头,伸手除去了男子的上衣,随即便可见腹部上一道被利器划下的外伤,伤口颇深,但好在是横向伤口,并未伤及肺腑,除了腹部的伤口之外,男子上身还有其他深浅不一的伤口,不过那些伤口并不会危及性命,唯有腹部的这伤口造成了大量的出血。
只是……
荣华看了一眼窗子下面那染满了鲜血的披风,然后盯着眼前的昏迷的男子,窗子上并无血迹,便是天井内方才她也未曾发现血迹,也便是说,此人用披风挡住了流出的血从而没有留下痕迹。
他究竟是什么人?
荣华停下了手,有些发愣。
方才和林嬷嬷所说的那个理由并非真的是理由,在她发现此人错愕之后也是第一时间想找人。
可是却因为此人的一句低喃而改变了决定。
荣华合上了眼睛,心中仿佛破了一个大洞似的,冰冷的凉风从中穿梭而过。
“荞荞……”
沙哑的低喃缓缓在平静的寝室响起。
低喃是从男子的苍白的唇边溢出,而此时,男子的眉宇之间也弥漫着一股深切的痛苦之色,一句低喃,一句简单的像是在呼唤了别人的低喃,却像是蕴着极深的痛苦与思念一般。
荣华倏然睁开了眼睛,杏眸微红晶莹,眸光微颤。
是她记忆当中的那个称呼吗?
是荞荞吗?
荞荞……
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人也是这般叫她。
可是他也和裴少逸一般,并未做到对她的承诺,而是以爱为名给她带来了最大的羞辱!
而她,也因此而丧命。
死的无足轻重!
荣华忽然间恨起了裴少逸,恨他的自私与无耻勾起了她一直不愿意去触及的回忆!
“姑娘,水拿来了!”林嬷嬷端着一盆清水进来叫道。
荣华从失神当中回过神来,“把水端过来!”
不管如何的荒谬,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做不到什么也不管!当过去找来,她即使想逃避,也无从逃避。
林嬷嬷将水端到了荣华身边,还未来得及意识到荣华除去了对方上衣之举不妥,便被荣华动手为那男子清晰处理伤口的行为给惊愕住了,她是看着姑娘长大的,可是却从不知道姑娘会这些。
荣华并没有注意林嬷嬷的惊讶,不慌不忙地处理伤口。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可是前世五年的医学院以及三年的外科经验却还是足以她应对眼前的状况,一番处理之后,伤口的血基本是止住了,只是伤口有些深,若是在前世,定然是要缝合,可是如今手边没有工具,缝合肯定是不成,如今只能依靠伤药,“嬷嬷,你将我们带着的伤药拿出来。”
因为厉氏总是找茬的缘故,几年前大哥得以外出经商之后,经常会给她带回一些伤药,以备不时之需,而来寒山寺,即便没有厉氏在,林嬷嬷却还是带上了,却不想最后是做这般用途。
林嬷嬷又愣了一下,随后方才慌慌张张地去找,好半晌方才即将一个小包袱给找出来递给荣华。
荣华接过包袱,从里面取出了两个小瓶,同时吩咐道:“去剪一些绷带来!”
“哦……”林嬷嬷愣愣地去翻包袱找出了一套干净的衣裳,然后取来了剪刀剪开,不过因为她的手一直颤抖着,因而绷带剪得歪歪曲曲的。
小半个时辰之后,荣华用着手上仅有的资源将男子身上的伤口都做了简单的包扎。
“姑娘……”林嬷嬷这时候方才说得出话来,看着正常清洗双手的荣华,担忧的神色当中还有这惊愕的困惑:“姑娘……这人如今如何了?”
荣华看着她道:“脉搏有些虚,但是并无性命之忧,只要没有并发症,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并发症?”林嬷嬷有些糊涂。
荣华没有回答,拿起了旁边的布擦干净了手,然后转身看向床榻上的男子,沉吟半晌:“嬷嬷,你在这里处理一下,将这些染血的衣裳拿去烧了,地上的血也清洗一遍,我出去一下!”
“姑娘要去哪里?!”林嬷嬷惊道。
荣华神色凝重:“我不会走远,就在禅院附近,嬷嬷你不要担心,还有,在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能让任何人进这屋子,窗户也不能开!”顿了一下,随后又道:“将檀香给点上!”
林嬷嬷六神无主,不过对于荣华的话还是一一应了,待荣华出了屋子之后,便手忙脚乱地开始处理屋子里的收尾。
荣华出了正房便在禅院内四周查看。
虽然窗子上没有落下血迹,但是并不代表其他地方也不会,从她将人留下的那一刻起,这件事她就不可能摆脱干系,以那人的举动定然也不会是个寻常人,除非她将他救活然后悄然送他离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一直小心翼翼,过的虽然不算是花团锦绣,但是却也自得安宁,可是如今,不过是几日之间,她的安宁便消失无踪,甚至还自找麻烦!
她知道她是魔怔了,因为一句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便是她所想的那个称呼便彻底魔怔了!
原来不管过了多久,不管相隔多远,放不下的始终是放不下,她的心始终无法释怀!
荣华自嘲一笑,讥讽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