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姨娘回到了风院之时,天色已经几乎全黑了。
“红儿,去将灯都给点了,还有,今天的晚膳让厨房的人做的丰盛一些,看了一整日的好戏,也是该时候好好饱餐一顿!”高姨娘进屋之后便坐在了临窗的炕床上笑道。
红儿一边点头一边不安地问道:“姨娘,夫人真的会将娟儿和她娘送去庄子吗?”
“她一定会!”高姨娘冷笑道,“厉氏这人从来都是跋扈,但是在她女儿的事情上面,却是从来不会含糊,如今这事闹腾的这般厉害,厉氏岂会在这档子上处置那些人?不出明日,她定然会将人送到庄子上!只要人到了庄子,我便有把握让她们活着!我高氏的人岂是她厉氏说杀便杀!”
红儿放下了火折子,屋子里的阴暗被烛火驱散,“不过这样姨娘在夫人院子内的眼线又少了一个了。”
“莲院的空子多得是,届时再让人混进去就是了补上就是了!”高姨娘不以为意。
“那……那裴少爷的那些事情……姨娘,若是大姑娘真的将一切豁出去了,那可是欺君大罪……”红儿惶恐道。
高姨娘嗤笑:“有什么好担心的?该怕的人是厉氏还有裴家,她们比我们更加怕死,自然会尽力筹谋!至于那大姑娘,你便真的相信她真的会豁出去一切?即使她不在乎颜氏,但是岂会不在乎大少爷?他们兄妹的感情可好得很!厉氏不过是色厉内荏,方才被吓到了罢了。”
“那……那姨娘为何要让娟儿将裴少爷要纳大姑娘为妾一事传到二姑娘耳中?”红儿有些不明。
“以二姑娘的性子若是得知了这件事必然会上寒山寺大闹,甚至可能会至大姑娘于死地,大姑娘为了保命,自然会拿出这件事来还击二姑娘和厉氏,这样,他们两帮人之间的恩怨便越积越深了,往后大姑娘定然不会似从前一样忍气吞声,而厉氏也会想尽法子至大姑娘于死地,这样闹下去,必定会惊动老爷!”高姨娘靠着炕床沿上的迎枕舒适地坐着,笑意盈盈,“若是她只是夺了大姑娘的婚事,老爷或许不会说什么,可是若是厉氏做的这件事给温家带来了灭顶之灾,那老爷就算再看重厉家也不会容她!若是老爷想多点,想通了厉家知道此事但是却还是坐视不理甚至火上添油,那厉氏在温家跋扈多年的好日子恐怕就要结束了!”
话落,高姨娘缓缓敛去了脸上的笑容,然后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忍了她这般多年,如今终于看到头了!”
……
入夜之后的寒山寺似乎比昨日更加的凉气逼人。
这一夜,林嬷嬷总算是能够得一好眠,而荣华却无法入眠。
她仍是住在东厢内,而林嬷嬷则住在了西厢,因为林嬷嬷说正房那寝室未曾收拾好,不让她回去。
禅院内除了正房还有两个厢房,荣华也没有反对。
东厢内,荣华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仿佛有千头万绪困扰着她的心头。
厉氏一事,那蓝眸男子之事,还有齐怀若……
她原以为她退到了这寒山寺便可以寻到一方安宁,然而,始终是她过于的天真。
忽然,一阵箫声传来。
黑暗中,荣华愣了会儿,然后,坐起身来,又是一阵呆愣之后,然后下了床榻,没有点燃烛火。
半晌之后,轻轻推开了房门,缓步走出。
除了禅院之后,便在月色之下循着箫声而去。
如她所料,在观景亭内见到了正奏箫的齐怀若。
“齐公子似乎很喜欢扰人清梦。”荣华上前,轻声说道。
齐怀若停了下来,随后转过身,面带微笑:“温姑娘来了。”
荣华看着他沉吟会儿,“你知道我会来?”
“我想,也许温姑娘有话想问我。”齐怀若缓缓道。
荣华笑了笑,“齐公子,你是等着我的答谢吗?”
“不。”齐怀若摇头,“我是在担心温姑娘会觉得我多管闲事。”
“若是没有你的多管闲事,恐怕现在我便不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荣华笑道,随后,转为了正色,“不管如何,齐公子的恩情,我记下了。”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齐怀若没有居功。
荣华笑道:“齐公子的举手之劳于我来说便是救命之恩,而且,人若是过于的谦虚,便成了虚伪,尤其是男人。”
齐怀若一愣。
“齐公子不要介意,不过是玩笑话罢了。”荣华随后又道。
齐怀若看着她,“温姑娘……”
话却不知为何没有说下去。
这一刻,他的眼眸便像是黑夜般的星辰一般,明亮却也深邃遥远。
荣华有过一瞬间的怔愣,然后,落下了视线,“齐公子是专程引我而来?”
齐怀若微垂眼帘,随后,轻笑:“的确。”
“为何?”荣华抬起了视线,却发现他的眼眸已然恢复了温和,“便是觉得我会问你今日之事?”
“除此之外,的确还有其他原因。”齐怀若道。
荣华静待回答。
齐怀若凝视着她,“昨日家母来信,希望我回去和她共度中秋。”
荣华一愣,随即细算了一下日子,方才发觉再过些日子便是中秋,“中秋乃团圆之节日,公子是该回去。”
“明日我便会离开。”齐怀若微笑道,“虽然温姑娘或许不在意,但是我觉得始终还是该跟温姑娘告辞,此外,我还欠温姑娘一首曲子。”
荣华眼底掠过了一抹连她都未曾发觉的惊讶,“所以齐公子便以箫声引我而来?”
齐怀若淡淡笑道:“不知温姑娘是否愿意花一些时间来让我实现当年的承诺?”
“自然愿意。”荣华轻轻道。
齐怀若笑着凝望了她半晌,然后握箫抬手放在了嘴边,轻轻地吹奏了起来,与方才一样是同一首曲子,只是此时在悠扬之中又添了一抹淡淡的伤感。
荣华眼眸微微一睁,心里也仿佛受到了这箫声感染一般,竟不禁也惆怅起来,头渐渐低下,思绪也随着箫声远走。
究竟是惆怅眼前之人,还是惆怅自身,荣华此时未曾去分辨,也不会想去分辨。
齐怀若于她,不过是生命之中的过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