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东宫位移传(本章免费)
东宫移位的流言愈传愈烈,因为皇城司在三皇弟手上,赵柯日日如坐针毡,生怕行差踏错给他逮着把柄。父皇所倚重蔡京、梁师成、童贯等重臣纷纷向赵杞示好,而副相赵质夫与李邦彦,也都只是暗中表示支持太子,不愿意公开得罪蔡京和三皇子。
秦桧见太子眼现恨恨之『色』,暗暗叹了口气,回头再看那东角子门外至汴河码头一带,原来的人山人海已经尽数被驱逐干净,只留下一地狼藉,百十个被开封府衙役捕拿的『乱』民首领被禁军看押着,其中居然还有几个身穿绿袍的低品官员委顿在地,再定睛一看,似是司天监、太史局或者东西八作坊的伎术官。他暗自沉『吟』,伎术官在本朝被视为庸流,地位还不如武人,想是因为黄坚曾上奏提升这些伎术官的品级和待遇,这些人心怀感念,今日前来相送,却自惭形秽,不能和士大夫走在一起,只混杂在百姓中间,这般形势,眼看要被蔡京拿来作法了。
众禁军和衙役将百姓驱散之后,便将黄坚、邵武连同送行的门人学生都围了起来,在军官的喝令下,四周马队不住地来回奔驰,禁军钢刀出鞘。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有一名军官骑马过来,也不和众人多说,指挥军卒让开了通往汴河码头的去路。
邵武冷冷地“哼”了一声,这军官若不识时务,是上前啰嗦,甚至通名报姓,邵武官居监察御史,刀笔有千钧之力,若要断了你这小小低品武将的前程,就算是蔡京也阻拦不了。
众人在步骑环卫下缓缓行至汴河码头,黄坚和他的家眷仆佣登上官船。
赵行德和众太学生目送孤帆远影渐渐消失在天际。“大丈夫当如此也!”陈东叹道,赵行德心念微动,缓缓点了点头。
殿前司铁骑左厢第二军十一指挥使韩世忠在离码头不远处勒马伫立,面『色』阴沉的看着这群官宦和太学生送别黄舟山,直到黄舟山安然启程,方才噗地一声将一口浓痰吐到河堤下的草丛中,沉声喝道:“整队回营!”一个指挥四百七十一骑方才收刀入鞘,在各自都头的带领下,返回汴梁郊外的铁骑军左厢大营,这一地狼藉和抓捕的百姓,自然都留给开封府衙役打理。
待官军和送行的士人都散去之后,从汴河堤坝下的草丛中钻出三个穿皮裘,戴着虎豹皮帽子的番人,其中一人面相蛮狠,帽子顶儿上隐隐约约还有口痰迹,一边不住口骂,一边埋怨道:“若不是大哥拦着,我完颜宗翰定然不做这缩头乌龟。”中间的完颜宗弼却笑道:“你这莽撞人,我们来打仗的么?”他又转头问另一边的人道:“希尹,你怎么看?”
完颜希尹面带兴奋神『色』道:“韩……”见完颜宗弼脸『色』一沉,忙将后面几个字吞进肚里,舌头打转道,“……指点没错,南朝强盛,甲坚刀利,物产丰饶,我女真族要从契丹治下独立一国,非和大宋结盟不可。”他意犹未尽,啧啧赞道,“只看刚才那如狼似虎的勇士,我听马蹄子声,不过五百骑就驱散了上十万人,难怪南朝兵马可以力敌契丹。”忽然又面带忧『色』,担心道:“若是南朝嫌弃我女真国太过弱小,不愿与我们结盟,可如何是好?”
他这话正道中了完颜宗弼的心事,完颜宗弼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行与不行,试过了才知道,就算不能结盟,向南朝多买些粮食、火『药』和铁器也好。”
三人手脚并用从汴河堤坝下面爬了上来,随意拍打几下尘土和草屑,从东角子门进了汴梁。
从汴河码头回太学斋舍的路上,哗哗啦啦下起瓢泼大雨,众太学生不耐在屋檐下久等,纷纷冒雨疾走,赵行德侧头看见李蕤油伞未开,和众人一起淋雨,不由问道:“李兄,有伞为何而不用?”李蕤回过头来,反问道:“元直,今日共患难,它日能共富贵否?”赵行德心头一热,点了点头,李蕤也点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华章斋的太学生们脚力甚健,不多时候便回到了斋舍内,换了干衣后,身上尚且冒着丝丝热气,陈东又问道:“今夜有诗赋雅集,元直可有兴前往?”目光炯炯地盯着赵行德。他观察同窗后辈,禁军四面包围,钢刀出鞘之际,旁人大多强自镇定,却掩饰不住心头惶恐,唯有赵行德与李蕤二人神『色』自若。此时新党秉政,不但科举取消了诗赋,连民间的印版也销毁,并禁止士人『吟』诗作赋,而清流中人则偏偏以诗赋会友,以示相抗,陈东早知此子才华过人,今日又认可他的风骨胆识,便有心提携他一把,将他引入汴梁清流中去。
此时党争正烈,在朝廷中为官,非清即浊,非为君子即为小人,非为同党即为仇敌,决无首鼠两端的可能,清流旧党虽被权臣新党压抑,但实则有极大的潜力,赵行德模模糊糊地记得,蔡京权倾朝野似乎是新党最后的辉煌,此后王安石学说被彻底打倒,官方斥之为伪学,再往后就是程朱理学大行于世。
赵行德自忖不过一个小小太学上舍生,新旧两党的党争对自己来说还太过遥远,新党重臣大都高不可攀,而且还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奸』臣,所以自己和尚且低『迷』的旧党清流中人建立起关系是很重要的。想清楚之后,他点了点头,对陈东拱手道:“多谢少阳兄引荐。”
陈东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赵行德的肩膀便转身离去。
入暮时分,赵行德换上一袭青『色』儒袍,将父亲留下的一块美玉系在腰间,这是他身边最值钱的东西,和陈东一道赴会。陈东看着他半旧的服『色』,笑道:“元直倒是崇尚俭朴。”赵行德摇了摇头,苦笑道:“囊中羞涩而已。”陈东正『色』道:“昔年范文正公就学时,有画粥之贫,照样位列宰辅,治国安邦。只要勤学苦读,吾辈总有出头之日。”
见赵行德唯唯以对,似乎对安贫乐道的说教不以为然,陈东脸现笑容,话锋一转道:“若贤弟当真囊中羞涩,愚兄倒有几个贴补求学费用的法子,不过有点委屈元直的高才?”赵行德眼睛一亮,脱口问道:“当真?”陈东笑道:“这是当然。”
赵行德大喜,当即向陈东请教起来。自从他父母过世之后,赵家的产业大都败落。赵行德原打算中了举人之后,要么直接考进士做官,要么以读书人的身份为遮掩,找个代理人经商,以来自后世的见识,发家致富当有五五之数,至不济做个教书先生也能混口饭吃,娶个温柔善良的古代美女过日子。谁知皇恩浩『荡』,让元祐党人后代都到太学读书,衣食住虽然都是官家管着,还有少许零用钱发,但汴梁的消费水平实在是太高了,太学的读书生涯可能长达数年,所剩不多的钱帛还要留着应急,虽然父亲在汴梁有几个旧交叔伯,但君子相交不言利。因此赵行德绝对是太学华章斋中生活最为俭朴的几人之一,这些都被陈东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