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试涉霸王略(3)
十余名马贼并未接受韩世忠的邀战,反而舍了三名侦骑,调转马头往后退却,只是撤退的速度并不快,一边退,一边朝后面张望。一名侦骑见猎心喜,当即返身追赶过去,谁知三名马贼几乎同时回身放箭,这回弓箭的『射』程远远超过适才所用的软弓,那侦骑猝不及防之下被箭『射』中马首,另有一箭『射』中额头,一箭『射』中脖颈,连惨叫也未发出,人马当即倒了下去。韩世忠见敌骑弓箭厉害,追之不及,又怕落入埋伏,当即大声吆喝,令各骑不得擅自追敌,而是相互间隔五十余尺的样子,形成一个接敌弧线,立在车阵之外两三百步。
那撤退的马贼见诱敌不成,片刻后便返身杀回,这回前来的人马更多,东面与韩世忠所率的四十余骑对峙的,便有百多骑马贼,双方谨慎地保持着两百步的距离。此外,西南北三方向的树林之中,人马身影不断,不时有响亮的吆喝与响箭放出,而且有应有答,似乎是马贼中在传递着什么信号。
随着东南西北四方向都出现了马贼的踪迹,而且似乎声势浩大,不少商贾与乡勇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反而是那些被商贾们零星雇佣来的保镖,因为本来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涯,反而没见什么动静,只是眼中若有若无地流出一丝黯然,纷纷抽出长刀大剑,这些江湖汉子对强弓硬弩,长枪重戟等两军对阵的所用的兵刃并不擅长,但行走江湖,好勇斗狠,肉搏格斗倒是家常便饭,此刻困兽犹斗,既然知晓马贼手下向来不留活口,好些人拿出兵刃后,眼中逐渐『露』出几丝阴狠。乡勇弓箭手们则畏畏缩缩地取出弓箭,小心地躲在马车的后面,这些人原本是本分的良民,平日里打架斗殴也少,要他们和杀人成『性』的马贼肉搏,还不让兔子该吃肉来的容易。
赵行德此时终于看清楚了马贼的形貌,四百步外列队驰骋的百余马贼身后,还有数十骑看管着成群的马匹,平均下来,每个人都有三四匹马。此时已近寒冬,马贼们大多戴着耳扇的『毛』皮帽,除了凶狠冷漠双目『露』在外面,口鼻都被像抹布似的围巾掩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脸孔,浑身上下都裹在粗陋的羊皮长袍之中,长袍似乎很厚,既能遮挡寒风,又能起到轻微的防护作用,从长袍下摆下伸出的双腿穿着长筒皮靴,踏在软软的皮革圈成的马镫上,让这些马贼在马上行动分外灵活。前方马贼所乘的战马身后只挂着箭袋和较小的干粮水囊,而后方的马群身上则驮挂着更多的辎重,可以想象,这些贼人一旦逃窜起来,可以长时间都不用补充给养,难怪可以来去如风,官兵也难追剿。
忽然,赵行德目光一凝,他终于看清楚马贼坐骑胸前挂着那饰物,竟然是成串的人鼻,有的居然达数十上百之多,绕是赵行德对马贼的凶残早有耳闻,也不禁洗了口凉气,握着三石硬弓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从箭囊里取出十支箭,一一『插』在身前的黑土中,方才觉得安心了一点。
赵行德能够看清楚,是因为韩世忠被马贼迫得不断后退的缘故。马贼的首领极富经验,十分精于利用他骑兵数量上的优势,张开两翼缓缓接近铁骑军的四十余骑,与善于冲杀狠斗的铁骑军保持着两箭的距离,铁骑军的战马速度比马贼不占优势,只要冲击出去,不但接触不到敌人,反而极容易被马贼四面围住,用游动『射』给一口一口嚼得渣都不剩。
一旦左右翼张开的敌军试图『插』进他与车阵之间,韩世忠都不得不退上一截,威吓身后的敌骑,可惜车阵中无善战之将主持步军的箭阵,不然,以步『射』和骑『射』对这股敌骑前后夹击,到能让对方吃个不大不小的亏。韩世忠再次打手势发出后撤的命令,不过这次稍有不同,那『插』入车阵与前方铁骑军之间的马贼似乎过于猖狂,离车阵几乎不到五十步的距离了,韩世忠一边侧着马身后撤,一边不动声『色』地和两个常年跟随他的都头打着手势,四十余铁骑军都轻微地将弓箭挂在马鞍上,将手握在长枪马刀之上。
前方徐徐压迫过来的马贼首领似乎也看出不对劲,开始大声用极有韵律的贼话呼喝起来,正当车阵与铁骑军之间的马贼将动未动之时,韩世忠暴喝一声:“我干你娘的!”左手猛地一拉,衔铁几乎将马嘴勒出血来,战马刚刚在原地转过了半边身子,便被飞快地奔跑起来,四十余名铁骑军都矮身伏在马脖子后面,从鞍鞯上摘下了兵刃,后方的马贼几乎还没有启动,这些铁骑便冲过了五十步的距离,杀到跟前。
同袍战死,又被马贼一直压迫着后退地愤懑在此刻终于爆发了,马贼们正拼命打马往外跑,还来不及将弓箭换成格斗的兵刃,便有几个惨叫着被刺下马来,韩世忠善使一杆长柄大刀,刀锋之下,马贼仅能当避流矢的羊皮长袍完全没有悬念的被割开,然后是鲜血奔涌而出,溅得他满头满身都是,似乎受了鲜血的刺激,他越发兴奋地挥刀狠斗,拼命打马诛杀附近还来不及逃避的马贼,四周的铁骑军也是如此,枪挑刀砍,仅仅数息的功夫,便有二三十马贼被杀落马下,甚至还有些慌不择路,竟然打马朝着车阵冲了过来。
虽然杀得兴起,但韩世忠仍然观察着四周的形势,车阵乃是众人抵御马贼的根本,他觑见这事,当即冲着车阵那边高喊:“放箭!放箭!”只可惜战场上喊杀声、惨叫声、战马嘶鸣声,人仰马翻之声混成一片,韩世忠的喊叫,连距离他最近骑兵也没听得明白。那车阵中的江湖保镖原本就是一盘散沙,而乡勇头目周慕兰从来没有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虽然勉强没有上下牙齿打架,却也两腿发软,不知所措,眼看二三十骑凶神恶煞地马贼居然冲着自己这边杀了过来,脑袋里面嗡地一下,一遍空白,连惊吓之声也被堵在嗓子底下喊不出来,更何谈指挥众乡勇发箭却敌了。
头目如此,下面的乡勇更是不堪,除了有几个惊慌失措之下『乱』发了数箭,其余百多人居然就木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马贼越来越近,一直悬着心观战的众宋国商贾此时也吓得说不出话来,有两个已经闭上眼睛,喃喃念着真武大帝、南无观世音菩萨保佑。
原本仓皇逃窜地马贼没料到车阵里面居然毫无还手之力,胆子顿时便壮了,最前面一个已经挂好弓箭,右手挥舞着弯刀,左手控马,准备一旦接近到车阵三尺处,便提缰跳过低矮的车辕,收割头颅。战马在马贼的催促之下,将速度加到极致,周围的马贼也都兴奋起来,各种口哨,呼喝之声四起。
正当此时,一支劲箭忽然从车阵中『射』出,啪的一声『射』入最前面一匹战马额头,深深钉了进去,正在全速奔跑地战马受了致命的一箭,前蹄当即软到,身躯带着一股惯『性』重重砸在地上,也亏得那当先的马贼身手灵活,居然在马匹摔倒之际飞快地将双腿从马镫中解脱出来,借着死马身躯的缓冲之力抵消了冲击,就势一滚,眼看离车阵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居然毫发无伤。此人是悍不畏死之徒,刚刚翻身起来,便要挥刀向前杀去,一根雁翎箭又如影随形而至,啪的一声正中面目,贯穿头颅,半截箭头从后脑穿出,那马贼的喊杀声便戛然而止,头『插』着箭扑倒在地上。
『射』出这两箭的正是汴京太学的上舍庠儒赵行德,平素看似斯文样子,下手却这般狠辣,众保镖和乡勇都是一惊,却听赵行德暴喝道:“愣着干什么,一起发箭!发箭!”一边飞快的从地上拔起一根箭,搭弦『射』出,他的三石硬弓力道极大,此刻马贼大都冲到二三十步的距离,不需开满弓便可『射』出,一箭出去,又『插』中一匹马的额头,那马贼猝不及防,他却没有上个马贼的本事,头朝下折断了脖子,还被死马压在下面,一人一马的尸体还在微微抽搐,又被两三支车阵中『射』出的箭『插』在上面。
乡勇弓箭手此刻终于回过神来,也不管是否『射』的准,纷纷搭箭,使出吃『奶』的力气开满弓『射』出去,四五十支箭当即要了前面三五个马贼的『性』命,后面的十几人也没了刚才气焰,一个个伏低了身子,不是轻轻拨动马头,躲避前方扑面而来的箭雨。
只可惜这些乡勇醒悟地实在太晚,二三十步的距离还不够发出两箭的,后面的马贼已经纷纷接近了车阵,熟练地提马缰跃马而起,右手弯刀顺势下击,借助战马冲击之力,好几个乡勇几乎同时被砍在了面们,肩膀等处,血溅当场,有的头颅带着血雨凌空而起,有的上身几乎被砍成两片,一声不吭便倒了下去,有的却捂着鲜血淋漓的脸惨叫不止。
“我干你『奶』『奶』!”赵行德的眼睛也红了,此时此刻,再也不顾什么恐惧,害怕,周围的情势,声音,全都看不见听不见,扔了弓箭,顺手抄起一根商队用来在车轮陷进泥坑时候使用的撬棒,斜举朝上一抡,正扫在一匹跃起的战马左前腿之上,巨大的冲力顿时让赵行德双手绷开了口子,不由自主地松手,撬棒随着落下的马匹的惯『性』一起飞出,那匹战马刚一着地,胫骨便断为两截,扑地一声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