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大宋效死!”
一匹匹战马如龙,接二连三地越过东垣矮墙,宋军骑兵穿过四散奔逃的百姓,稍整阵势之后,徐升将大枪一举,百余骑催马冲向辽军。辽军骑兵发觉,立刻集合起来,朝着宋军骑兵迎上来,两边人马顷刻间战成一团。马匹来回奔驰,战场烟尘里,不断有骑兵落马,瞬息之后,宋军骑兵已经和数百骑辽兵交错而过。双方都拼命兜转战马,准备再度正面交锋。远近的辽军骑兵弃了宋国百姓,催马朝这边围拢过来。
“你们快逃命!快走啊!”徐升冲着百姓大吼道:“走啊!”“逃命啊!”
大颗的汗珠流淌下来,混着点点血迹,他的脸犹如抹了油彩一般。在刚才这场交锋中,已经近两成宋军骑兵落马。宋军骑兵堪堪集合队形,已经有有两支辽军骑兵从不同方向冲向他们,弯刀闪闪,蹄声轰鸣,地面在微微颤抖,更远处,还有更多辽军骑兵打马朝这边赶来。从贾元振千里镜中,已经看不到本方骑兵的身影。宋军却只能朝着袍泽依稀的背影呐喊助威,尘土飞扬中,无数的百姓逃了出来,拼命朝宋军的营垒奔跑,也有一些被两军交战的血腥场面吓得傻了,跌坐在地上爬不起来,或者蹲在地上不敢乱动,浑身瑟瑟发抖。
“将军万胜!为大宋效死!””徐升双腿猛夹马腹,挺枪迎着近处一支辽军冲去。
“为大宋效死!”“将军万胜!”
还活着的宋军骑兵,哪怕身上带着伤,也纷纷打马跟在他的身后,虽然只有区区几十骑,但士气如虹,喊杀声震天动地,惊得两旁的辽军骑兵纷纷策马避开。两军再次交锋过后,活着的宋军骑兵已经不足一半,徐升的军袍溅满鲜血,也不知哪处是敌人的,哪处是自己的。
这一次,宋军再没有重振队形机会,近千骑辽军团团围在周围,任凭他们如何左冲右突,总是迎面遭遇数倍于己的辽军,宋军骑兵虽然勇猛,但人数越来越少,徐升高呼酣战,最后被骑矛刺中坠马,他浑身已经多处带伤,躺在地上,无法站起身来,眼望着天,只听见马蹄声震耳欲聋。
“赵大人,”徐升吐了一口血,“恕末将......!”他眼前一黑。
辽军骑兵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对这个宋军骑将,他们泄愤似地矛刺刀砍过后,一个百夫长跳下马,亲自将他的首级砍下挑在骑矛上。其他辽兵又纵马践踏尸身,方才罢手。杀死了最后一名宋军骑兵,辽军才再度集合人马,许多人脸色难看之极。这场战斗虽然众寡悬殊,宋军势如疯虎一般的冲杀,令他们不得不全力应对。
贾元振放下千里镜,百余名袍泽殉身沙场,那颗双目紧闭的首级,令他愤怒和悲痛充满胸怀。平心而论,刚到营中时,贾元振并不太看得起草莽出身的徐升,但徐升却一直对他不错。“这是贾秀才,弟兄们照着他点啊!”他想起初到军营时徐升对他的照顾,不禁又回忆起两人相处时不少往事。
“贾兄弟,要不是打仗,你当你的知县老爷,我还在杀富济贫哪!”
“真是官家赏的?喔唷!光宗耀祖啊!”
“恭喜贾护军,今后咱哥俩在营里平起平坐!”
“***奸臣!杀到东京去,也要把大帅救出来!”
“够兄弟!咱们守着河南,赵大帅还要回来的!”
“骑兵都跟我出阵,为大宋效死!”
有砂子吹进眼里,贾元振用衣袖拭了试眼角。“徐兄放心,你的家人,我给你照料。”他紧紧攥着火铳枪,咬牙道,“但有一息尚存,你的仇,兄弟们会给你报的。”趁着两军交锋的短暂时间,多数宋国百姓都逃过了东垣。“快跑!快跑!”在贾元振的催促下,百姓们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营寨逃去。
“想不到,关东也有此等猛将!”简天良一边逃,一边回头看。
趁着辽宋两军交战,简天良和焦登云也带着伙计逃出了战场。在远处,辽军骑兵向着列为三列骑阵,但并没有立刻冲过来。宋人已经大部分逃入角寨,宋军的木栅寨虽然简陋,但造得易守难攻,整个冬天,辽兵已经多次吃了大亏。千夫长有些犹豫,没有重炮,要不要强行进攻。
“站住!”宋兵将简天良等人拦在寨门外。
和逃难的百姓相比,这群壮汉太显眼了。不但持矛带弓,甚至还牵着十几匹马。简天良等人面相凶恶,携带马匹兵器,不太可能是辽贼奸细,更有可能是流寇悍匪一类。保义军自从收复河南以来,这种桀骜之徒也杀了不少,所以对简天良等人也毫不客气。
“喂!”简天良大声道,“我们是做买卖的。”他这一开口,宋军反而挺起铳枪。
“做买卖的,”军官冷笑问道,“这么多马匹兵刃?不想死就在旁边候着!”
“好,好,兄台,”焦登云笑道,“我们确实是关西行商。”
焦登云拉住简天良,低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招呼伙计们让开了道路,让其他百姓通过寨门。剑拔弩张的场面缓解下来,军官也高看了这群行商一眼。掩护多数百姓进入营寨之后,贾元振带一队火铳手从东垣返回,就看见这群手执兵刃的壮汉站在营寨门口。
“你们是什么人?”贾元振皱眉道,“带这么多兵器?”
“大人,我们是夏国行商,”焦登云堆笑道,“兵荒马乱的,带兵刃也是防身。”见对方脸带疑色,焦登云挺起胸膛,自抬身份道,“简兄和我都是军士,相当于贵国的举人吧。”说着还拍了拍腰间。听到“军士”二字,商队中的夏国人都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行商?军士?”贾元怀疑道,“可有文牒?你带着铁牌吗?”
自从传出赵行德是夏国将军后,贾元振留意于夏国的制度,知道关西人及冠之年后,人人都有块户牌,正面雕刻脸容,背后是名字和身份。只不过荫户的牌子是铁木刻的,军士的牌子则是用铁铸的,十夫长用铜牌,百夫长用银牌,校尉将军以上用镏金牌,文士、匠师、教士用各色玉牌。为防狄夷奸细混入国中,夏国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必须带着自己的户牌。外国人在夏国走动,则需要带着道路曹所给的文牒为凭。本地军士随时可以查看生面孔的户牌文牒。没有户牌、文牒之人,军士可立刻扣留,如遇反抗则可当场格杀。不出这一群数十条壮汉,人人都拿着家伙,倘若真是辽贼的奸细,进入营寨中,那可要闹出大乱子了。
“你也知道铁牌?”焦登云惊讶道。
他看出贾元振在宋军中地位颇高,便从腰间摸出铁牌,和通关文牒一起递出去。贾元振接过来一看,见铁牌乃通体铸成,再以精钢刀在铁牌正反面刻画而成,字是夏国公文的缺笔字。因为常年带在人身上,磨得十分光滑。通关文牒上的关防大印与他在留守司见过的模印一般无二,文牒上画像与铁牌上画像相似,是眼前这个人的样子,只是通关文牒上的画像比铁牌上的看起来老一些。
“恩。”他点点头,将文牒和铁牌还给焦登云,“放他们进去吧。”
焦登云接过牒牌,感激地向贾元振点点头,招呼伙计们进入宋军营寨。让焦登云大为吃惊的是,寨中竟然是一片空旷,除了木栅的背面有木台和棚子,中间只以木栅栏隔成几片空地,仿佛牢笼一样,各个栅栏中已密密麻麻坐满了逃难的百姓。本地的屯民和京东逃过来的严格分在不同的木栅里。丁壮手持着长枪弓箭,严阵以待地在外地人周围戒备。焦登云等人被宋军客气地收走了兵刃,马匹,好在一个军官给他打了一张收条。
到了这步田地,军士也没有办法,大家盘腿坐在地上,静静等着。猜测辽军骑兵会不会攻城?过了好一会儿,寨墙上面的军卒和壮丁欢呼起来,声音震天动地。后来焦登云才知道,宋国的援兵到了,援军中只有少数是真正的骑兵,大部分都是两人骑一匹马的火铳手。辽军犹豫了半晌,还是不战而退了。
“可惜,”简天良脸现痛心之色,“那么多货,一把火烧了。”“烧了也比给辽狗抢了好。”焦登云口中豁达,脸上是痛心。他两人是这一趟商队的东家,所有货物损失都是两人头上的,按照商会的习惯,回关西以后,还得另外筹一笔银钱来给伙计发工钱。
这时,贾元振走了过来,将文牒和铁牌交给还他们后,又说道:“辽贼烧杀抢掠,可谓人神共愤。两位壮士若想向辽人报仇的话,何不加入我营。我们虽是宋军,但也是赵行德上将军的部属,粮饷优厚。战场上缴获的财帛,和夏**中一样的分配!”简天良和焦登云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动心。赵行德的事情在关东传得沸沸扬扬,这两个军士自然十分清楚。实际上,为这一趟行商,两人都倾其所有,他们很想战场上把本钱捞回来。
“干了!”简天良一拍大腿道,“抢老子的,都要给老子吐出来!”焦登云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