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要从长计议。”凌不语说道:“止战,我倒也认同,丞相能从北安神不知、鬼不觉地入城,可见有自己的门道,那日送蛋至府衙的百姓是……”
“正是我本人。”克敏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对陛下忠心耿耿,但也知道君心难测,所以早早培养了死士,否则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只能坐以待毙。”
凌不语头皮发麻,不禁想到自己和端木崇,自己现在还没有走到高位,但若是真到了那么一天,自己和端木崇的关系是不是也会像克敏与北安皇帝一样,最终走上歧路?
历史上功高震主者都不得好死,现在克敏和北安皇帝走在不同的路上,皇帝必定不会容他,而他这是……凌不语想到故去的外祖父,心里一个激灵。
这两人为知己,克敏曾经为国为朝见死不救,但如今,俨然要走上一样的道路!
“丞相与北安皇帝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就算能止战,丞相想过自己以后要如何吗?”凌不语说道:“真准备舍了这条命?丞相能制造出来火药,能知道强军……”
凌不语反问道:“难道丞相知道奇变偶不变……”
克敏一惊,脸色大变:“你,你……”
凌不语的猜想成真,不敢置信道:“所以丞相也是一样吗?”
空气中传出清晰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克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你还想欺瞒我,说是那西洋人给你的灵感,就算他们有火药和火枪,那火炮,那炸药包,从何而来?”
“我以为自己是世间无一,原来不是,不是!”克敏突然激动地咳起来,他快步走过来,扳住凌不语的肩膀:“你,何时过来的?”
“胎中。”
克敏摇摇头:“我与你不一样,我过来时,这身体的主人已经十六,正科举中,你没有想到吧,北安这蛮荒之国也与元昌一样有科举制度,我靠着这具身体走向仕途。”
“可惜……”克敏年迈的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之情:“这世间与我经历的太不同,我原本是一个搞学术之人,法学教授,我穿过来时已经是五十高龄,身体却只有十六。”
凌不语还在消化这惊人的现实,比他更早的前辈就在眼前,法学教授,且内心年龄远比这身体的高的话,算下来其实年龄已经过百。
眼前的人年近花甲,却是一百余岁的灵魂!
怪不得他能在当年的情况下冷静地做出选择,并声称自己绝不后悔,一个拥有上帝视角,实际年龄远超于现实的人,他知道何为大局,何为将来。
只是眼前的将来与他的预想不同,他始终保持着现代人的思维,更深受华夏现代思想的熏陶,深信以和为贵,深信自保不等于主动攻击,绝不会主动发起战争。
这是他与北安皇帝的最大隔阂,这是思想观念上的真正沟壑,包括自己也是一样。
有人来侵略,自然要狠狠地还击,但要是皇帝决心去侵略他国土地,他接受的思想也很难接受,在这一刻,他是理解克敏的。
“小伙子,你来以前是做什么的?”克敏终于找回一丝以前的感觉,和一个核心是现代人的晚辈对话,他的语气甚至因此放得柔和。
“双料博士,土木、水利方面,所以,我要称您一声教授。”凌不语说道:“我的火药的确来自于西洋人,由他们带来元昌,至于火枪,确实是拿来主义。”
“只有火炮和炸药包是我的作品,但也建议在前面的基础上,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生灵涂炭,但只要北安皇帝不歇了这条心,两朝必定不死不休!”
“而眼下,很显然,北安并没有招架的能力,让士兵白白送死罢了,丞相有什么好法子尽速停战?”凌不语直言不讳道:“或是,我带你去见宁国公。”
“宁国公,原本的驻守大将,”克敏自然是知道他的:“在他之后是苏正珉,如今换成了刘卫,我要止战是认真的。”
“那只有这一条路了。”凌不语说道:“只是关于我二人的来处,你我都保守如瓶。”
“自该如此,否则将会被视为异类。”克敏突然说道:“她可还好?”
凌不语不费什么功夫就知道他说的是何人,“岳母虽身受重伤,但得贵人相救,如今平安返回都城与亲人团聚,而外祖父也沉冤得雪,他的三位儿子也成功返回都城。”
“魏家或许不能重新振兴,但起码不会是罪臣之后!”
两个从异世而来的人,隔着两个世代做了最快的交流,彼此交了底,笃守一个秘密。
宁国公得知凌不语失踪,心内大乱,眼下战事刚刚占据上风,对方却派了大量援兵,大有反扑之势,凌不语却在这个空当失踪,他自然觉得是北安搞的鬼。
这是直捣黄龙,在府衙里把人带走了,肖风等人更是仓惶,好在他也见过世面,晓得凌不语不在也得继续生产,工坊那边不敢耽误,一边派人去找,剩下的人照旧加工。
一边找了一天一夜不见影子,府衙的人胆颤心惊,就怕宁国公一个恼怒要他们的命。
宁国公急得像热锅边上的蚂蚁,别的不说,失去凌不语这个大助力,陛下该是何等愤怒,边关战事又该怎么办,他像是失了主心骨,惶惶不安。
“宁国公大人,凌大人回来了!”
宁国公嗖地往外冲,和洪应召险些撞个正着,看到凌不语,宁国公哎呀一声,直接骂道:“你这家伙跑到哪去了,知不知道我们都找疯了!”
凌不语闪开身子,露出身后的人,宁国公猛地停下脚步:“这是……”
“进去再说,宁国公。”凌不语将宁国公请进帐篷里,一个眼神过去,所有人悉数退下。
看着帐篷被掩上,洪应召与刘卫面面相觑,凌不语突然失踪,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回来,还带了一个糟老头子,搞得神神秘秘,这是做什么?
不过半炷香后,帐篷里传出一声轻呼,两人立马要进去,却听得宁国公的声音响起——“无需惊慌,小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