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叙的车已经停在外面的草坪上，楼下除了传来弩弩愤怒的叫声，还有丁婶帮忙打开大门的声音。
顾妤从窗前转身，拎起自己的行李箱，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间的门……
————
厉绍憬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整整一夜。
他承认，这一次他栽了，栽在了顾妤的手里，甚至还连累了温肖默檎。
他始终相信，无论何时何地，顾妤总会留几分情面给他，身边多少人劝他提防，他都岿然未动。
他不是自负，而是不想伤了和顾妤之间最后的一点情义魍。
这一刻看来，情义二字变的异常可笑。
门外，几声敲门声响起，谭姝推门走了进来。
谭姝的脸色青白，在厉绍憬的办公桌前停住了脚，低头说道：“抱歉，厉总，是我办事不利。”
厉绍憬从烟雾缭绕中抬起头来，对着谭姝摇了摇头：“不关你事。”
说完，将最后一颗烟捻灭在烟灰缸里，靠向身后的座椅，一脸疲惫。
谭姝犹豫了片刻，看着这样的厉绍憬忍不住心疼，可即便是这样，她也还是得说。
“厉总，顾氏的张帆张总监已经过来了，她说想跟您谈一谈有关顾氏那17％股份的事。”谭姝沉声说道。
厉绍憬闭着眼，点了点头，不再有话……
————
清早，谭之薇将自己打扮一新，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面容姣好的自己。
这半年来，她吃了不少的苦，人也瘦了，从前的那份气势凌人早已经不在了，镜子里的女人嘴唇娇艳，眉宇之间尽是妩媚风情。
将靳杨亲手为她打造的那对钻石耳钉，放在了箱子的最底层，她这辈子也不会再拿出来带了……
她之前给顾妤打过电话了，告诉她，今天不能去机场送她了。
两个人在电话里都沉默了很久，顾妤没有多问，临挂电话之前，说了一句：“薇薇，保重。”
谭之薇对着手机笑了，说道：“你也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我都能应付……”
是啊，她是这样对顾妤说的，可等待她的已经不再是一句保重那么简单了的事了。
温肖默从一楼冲了上来，一脚踢开了她房间的门，冲到了她身前停下。
谭之薇在镜子前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这种笑是发自内心的，是从心底里准备好了坦然接受以及面对的。
温肖默的衬衫还没有塞进西裤，就那么耷拉在外面。他的头发还半湿，洗过澡后还未来得及吹干。
他手里攥着手机，脸色青白，难看至极。
温肖默一把将手机摔在了谭之薇的额头上，怒道：“给我解释解释，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谭之薇的额头一重，很快，有痛感传来，是那种闷闷的疼。
被温肖默的手机砸过后，她的额头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片刻过后，痕迹颜色越来越深，直到变成了一记显眼的淤青。
温肖默气的不轻，一把将谭之薇从椅子上拽起来，狠狠的盯着她，转而又将她甩在一旁的大床上。
“谭之薇，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我他妈的杀了你！”温肖默咬着牙，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了这么一句。
谭之薇从床上缓慢的坐起身来，看着温肖默已经扭曲了的脸，语调平静的说道：“事情不是很简单吗？是我串通好了顾妤，摆了厉绍憬一道，厉氏这一跤摔的可够惨吧？我猜……你也没好到哪去，不是吗？”
看着谭之薇云淡风轻的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温肖默真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谭之薇从床上起身，走到温肖默面前，将他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笑的更加明媚动人：“厉绍憬对顾妤有情，他明知顾妤可能会这么做，却依旧不忍心对顾妤下手。可我不一样，我没什么好顾忌的，厉氏出事，祸连温氏，我知道厉绍憬只有半个晚上的时间，他无法分身乏术，没了你的帮助，他顾得了这头，却顾不了那头。而我要做的就是这一整晚时间，关了你的手机，把你绑在我的床上，就这么简单，你不是也很享受吗？”
想着昨晚谭之薇使出浑身解数的挑逗他，这一刻，温肖默才算彻底明白。
温肖默一个巴掌甩在了谭之薇的脸上，力道之重，谭之薇的嘴角很快见了血。
被温肖默打，已经不是第一次，可没有一次，是让谭之薇这样痛快的。
谭之薇在笑，妖艳的嘴唇上留下的血像是吐着芯子的毒蛇。温肖默刺红了眼，拽着谭之薇的衣领，将她推倒一旁的墙壁上，用力的扼制着她的脖子，恨不得下一刻就让她断气。
最后，他还是一把将她推开，拎起放在床上的西装外套，转身下了楼。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没空和她浪费时间。
看着温肖默出了自己的公寓，谭之薇笑着将嘴角的血抹了下去。
她不知道接下来面对自己的会是什么，这一刻，害怕对于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她欠顾妤的情，总要在她离开前为她做点什么，哪怕最后的结果都要她自己来承担，也无所谓了……
————
顾妤上了韩叙的车，落下车窗，与薛老和丁婶告别。
丁婶心中不忍，噤着鼻子，一遍遍的絮叨着出门在外注意安全的嘱咐。
薛老双手拄着拐棍，长长的一口气叹出，挥了挥手，道：“走吧，走吧，别误了飞机。”
韩叙坐在车里对着薛老点头，打开了车内的空调，用中控升起了所有的车窗。
墨色的车窗阻隔了薛老看向顾妤的视线。
车子已经走出去了很远，顾妤回头，薛老还站在门口，朝这边远远的望过来。
韩叙伸出手，在顾妤的头顶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别太难过，离过年也不过几个月而已，到时候就又可以回来看你外公了。”
顾妤没有说话，心事都写在脸上。
外公的年纪大了，日子并不多了，而顾妤知道，她又背着外公干了一件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事，就是偷偷的留下了她和厉绍憬的孩子。
韩叙安慰的没错，可顾妤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过年她是不会回来的。因为那个时候，自己怀孕的月份已大，身型显露无疑……
————
机场里，播放着工作人员声线柔和的提示音。距离顾妤那趟航班起飞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安检口排着长长的队伍，一个孕妇正在和安检人员发生争执。
韩叙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将目光收回：“我们先等等，不用着急，时间还很充裕。”
顾妤点头，不置可否。
韩叙起身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而顾妤的手机一直在响。
将手机从包里拿出来，上面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顾妤看了一眼，按下了接听。
电话是谭姝打来的。
“顾小姐，我是厉总的助理，谭姝。”谭姝在电话里中规中矩的说道。
“谭姝？”顾妤自然对她有所印象。
电话里谭姝继续说道：“在顾小姐出国之前，我想见您一面，我现在已经赶来机场的门口，不知道您方便吗？”
其实，顾妤想说不见，因为见了也没什么意义。
顾妤知道谭姝对厉绍憬忠心，追来这里，无非也是想替厉绍憬出出气，骂自己两句而已。
顾妤虽这么想，却不受控制的对着手机说道：“机场里有个欧罗巴，你就在那里等我吧。”
……
挂断了电话，韩叙也回来了。
顾妤将行李箱交给韩叙，说道：“我去见一个人，很快就回来，你等我一下。”
韩叙的脸色微变，问道：“见谁？”
不知道为什么，顾妤在这一刻突然觉得韩叙管的有点太多了，心里微微的不痛快。
自从前几天韩叙一直催着她起诉曲静涵开始，顾妤就一直有这样的感觉。
可即便是如此，顾妤还是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一个不算太熟的朋友。”
这一次，韩叙没再继续问下去了。
顾妤转身，韩叙安静的站在那里，仿佛她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
机场的欧罗巴里，谭姝已经帮顾妤点了一杯咖啡。
顾妤低头看了一眼，并不想喝。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顾妤终于开口问道：“谭小姐突然找我，有什么事吗？”
谭姝的脸色有些发白，眼圈却有点红。
她将搅拌咖啡的咖啡匙放下，盯着顾妤，道：“我从不知道顾小姐原来这样狠心。”
闻言，顾妤的嘴角弯了弯，表情有些自嘲。
“原来真的如我所想，你是替厉绍憬来骂我的？”顾妤淡淡说道。
谭姝的表情多少有些激动，说道：“若厉总真的想骂你，早就骂了，也不会让我特意跑来这里一趟！”
顾妤怔了怔，目光放在谭姝的脸上。
谭姝错开了与顾妤的对视，只盯着手里捧着的咖啡杯，道：“顾小姐狠心把厉总害成这样，说走就走了，不觉得有些自私了吗？”
顾妤突然想笑，谭姝说她自私？
她若真的自私，早就把曲静涵和他一起告上法庭了，还能犹豫至今？
当然，这些话，顾妤不准备说出来，更不准备说给谭姝听。
看着顾妤不发一语，谭姝对顾妤更多了几分怨念：“厉总昨晚一夜没睡，坐在办公室里等着今早的财经新闻。我明白，他是在赌，赌你不会对他这么绝情，赌你心里还有他。可他错了，他不该这么相信你！你就是个冷心肠，冷血冷肺的女人。”
顾妤的睫毛抖了抖，眨了眨眼，笑道：“对，你说的没错。我不过是想拿回我顾氏那17％的股份而已，我和他的从前照比起利益来，又算得了什么呢？谭小姐应该清楚，我也不过才20岁而已，以后好男人多的是，可以随便任我挑选，为什么非要吊死在厉绍憬这么个忘恩负义的老男人身上呢？”
这一刻，谭姝愤怒的无法言喻，拿起手边的咖啡杯，就想泼到顾妤脸上。
顾妤没躲，微微侧过脸。
可咖啡迟迟没有浇到她头上来，再转头回望谭姝，发现谭姝握着咖啡杯的手腕已经被人攥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厉绍憬已经站在了谭姝身后，两个人都太专注，谁也没有注意到。
顾妤抬起头来，朝着厉绍憬的眼睛看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顾妤很快挪开了目光。
厉绍憬的脸白的厉害，眼睛周围有些淡淡的青色，嘴唇也少了往日里的色泽，变的有些灰白。
他身上的衬衫应该是没来得及换，臂弯处微微有些褶皱，领口处也没了系领带，敞开两颗扣子，露出他精致健硕的锁骨来。
谭姝的脸色苍白如纸，不敢相信的回头去看厉绍憬。
厉绍憬的目光根本就不与她对视，而是声音清冷道：“你回车里等我。”
谭姝的身子抖了抖，她知道厉绍憬一定生气了，说这话的同时是在压着火。
谭姝将手里的咖啡杯放下，起身叫了一声：“厉总……”
厉绍憬依旧没看她，她犹豫了一下，也只好转身离开了。
安静的餐厅里几乎没什么客人，谭姝离开了，一时间只剩下顾妤和厉绍憬两人。
顾妤坐姿未变，而厉绍憬就站在她的身前。
厉绍憬的脸色空前的难看，盯了顾妤片刻，终于开口道：“我已经将那17％的股份低价回售给顾氏，这回你满意了？”
顾妤的嘴唇抖了抖，还是不肯抬眼看他。
厉绍憬依旧盯着她，问道：“你刚刚与谭姝说的……都是心里话？”
顾妤抬起头来，她没想到，这番话都被厉绍憬听进了耳朵里。
可事到如今，她还收的回来吗？
顾妤的眼圈渐红，即便她再伪装的坚强，可终于也抵不过年轻，这么久以来的委屈，让她心力交瘁，话已出口，还有挽回的必要吗？
顾妤的倔强写在脸上，起身，抬起下巴，与厉绍憬对视：“我和你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顾妤绕过他想走，手腕却一把被厉绍憬拽住。
顾妤动弹不得，也只能转过身来看着他。
厉绍憬的眉眼空前的深邃，表情里的纠结让顾妤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那个曾经沉稳笃定，做事内敛的男人，在这一刻里，眼中的情绪却是犹豫又不确定的，顾妤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顾妤，你放弃了，对吗？”
厉绍憬的声调很沉重，似乎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顾妤的手腕处有些痛，被他攥的太紧了。
顾妤明白厉绍憬说的是什么，对，她的确是放弃了，放弃了这个她曾经千方百计，用心良苦才追到手的男人。
顾妤垂下目光，笑了：“之前是我太年轻任性，做了许多身不由己的事，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悔莫及……”
厉绍憬攥着她手腕的手松了松。
顾妤不看他，继续说道：“不过，也感谢厉叔叔这半年来，用心教会我那么多的东西，比如残忍，比如利用，比如不择手段……”
厉绍憬的身子严重的抖了一下。
顾妤将手腕从他掌心里抽出来，这才抬起头看向他，语气淡淡道：“厉叔叔，你我言尽于此，以后也不要再见了。”
顾妤的脚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沉重，她朝着门口走去，整个人都在发抖。
厉绍憬的声音在她拉开欧罗巴那扇玻璃门时响起。
他的语调不再沉重，压抑不住的情绪终于爆发：“顾妤，既然你选择了一个最有利的时机离开我，那就滚的远远的，一辈子也别回来！”
顾妤的脚步顿住了，转过身来。
厉绍憬的表情是愤怒又失望的，顾妤有些震撼。
不过，最终，她猩红了眼，点头，咬牙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