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纳闷着,可薛亚峰还是接了起来,对着手机“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后,终于响起了厉绍憬的声音,他说:“你不必再查了,当年买通老姚做假证的人……是我!”
……
张帆站在书房门口,还没等她伸手敲响门板,薛亚峰就一阵风似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张帆的手还顿在半空,而薛亚峰丝毫没有给她询问的机会,绕过她,一边将大衣外套穿在身上,一边下了楼,对着客厅里的丁婶说道:“晚饭我不回来吃,不用等我!逆”
话音刚落,客厅里就响起了“嘭”的一声门响,薛亚峰已经出去了。
张帆一脸莫名的还愣在原地,而薛君山似乎也听到了动静,从房间里探出头来,问道:“他不是去部队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鼷”
张帆也是一脸不解,耸了耸肩膀后,说道:“我还没来得及问,又走了……”
薛君山从房间里拄着拐杖出来,自言自语道:“50几岁的人了,做事还那么毛躁,不知道这些年他在部队里是怎么呆的!”
听完老爷子的絮叨,张帆也没说什么,伸出手搀扶着他一步步的下了楼。
楼下客厅里,薛聿峥听到了动静,以最快的速度将爆米花桶塞在沙发靠垫的后面,并抓起沙发上的几个垫子,胡乱的将其盖住。
一切都做好以后,他还不忘从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用力的咬了一大口,装作继续看电视的样子。
薛君山拄着拐杖,走到沙发前坐了。
看着薛聿峥难得这么乖巧的坐在沙发里吃水果看电视,他颇为满意,以为是自己的教育成果初见成效。
正准备开口夸他两句时,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他看到了满地的爆米花。
薛君山的老脸一沉,瞪着薛聿峥,道:“又吃零食了?”
薛聿峥表现的一脸无辜:“没有呀,太爷爷……不信你闻闻我嘴里,都是苹果味呢。”
薛君山没理他,弯腰从地上将奶油爆米花捡了一颗起来。
证据在那,他倒要看看这小兔崽子还怎么继续忽悠。
只见薛聿峥小脸不红不白的朝着趴在他脚下的弩弩看了一眼,小脚丫子踢了弩弩几脚,训斥道:“二弩,你是不是又偷吃爆米花了,嗯?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这个东西吃多了,便便是会发硬的,到时候拉不出臭臭怎么办?!”
看着薛聿峥一本正经的小脸,薛君山沉着的老脸有些憋不住笑,却也硬憋着。
弩弩从地上醒过来,抬起脑袋看了看还用小脚丫踹它的薛聿峥,一脸的懵逼状态……
——
临城科技展览馆的门口,厉绍憬将车停在那里,落下了车窗。
两根烟接连着抽完,薛亚峰的车也已经到了眼前。
厉绍憬从车里走下,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薛亚峰怒气冲冲的走到他的面前,不由分说,一拳头砸了下来。
厉绍憬没有躲,生生的挨了薛亚峰这一拳后,嘴角已经见了血。
薛亚峰气的不轻,紧紧的拽着厉绍憬的领口,怒不可遏的说道:“亚楠是你什么人,你还记不记得?!她是你嫂子!你嫂子!”
厉绍憬的脸上有些许的苍白,平静的对着薛亚峰点了点头:“我记得……”
“记得还那么做?!”薛亚峰咆哮着吼道,一把将他从眼前推开。
厉绍憬退后了几步,用拇指擦了擦嘴角,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薛亚峰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怒道:“我们薛家到底欠了你们厉家什么!你们哥俩一个比一个畜生,害完了我妹妹,又来害顾妤,你们缺不缺德啊!”
厉绍憬始终不语,安静的等待他发泄完。
薛亚峰一脚踹在厉绍憬的车上,转身将大衣撩开,双手叉腰的背对着他。
片刻以后,他侧了侧脸,却并没有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厉绍憬说道:“说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厉绍憬的表情依旧平静,他语气低沉的说道:“谭萧为我送了命,我答应了谭萧,要照顾好他的家人,而醉酒肇事的曲静涵是他的妻子……”
薛亚峰讽刺的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那个姓曲的真是撞死我妹妹的凶手,你也要继续包庇她?”
厉绍憬没有回答,定定着注视着薛亚峰的背后。
薛亚峰转过身来,怒视着他:“在你眼里,你朋友的女人都比你大嫂的命重要,对吗?”
“不对。”厉绍憬肯定的答道。
“不对?”薛亚峰拔高了语调。
而厉绍憬却说:“如果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了受伤的伤者,无论她是不是我大嫂,我都会在第一时间将她送去医院,尽量挽救她的生命,这与包不包庇曲静涵,完全是两回事。”
薛亚峰的眉头皱起:“你的意思是说,你并不知道那个受伤的就是亚楠?”
厉绍憬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我去的时候,没有见到她,她已经被老姚被送往医院。”
薛亚峰的脾气终归是小了几分,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面向厉绍憬,道:“那你觉得这件事是不是就这么简单?真的是姓曲的那女人撞的?”
“不是!”厉绍憬肯定的说道。
他看了一眼薛亚峰,继续说道:“老姚已经在电话里将你跟他说的都和我描述了一遍,如果真是曲静涵导致我大嫂被耽误了抢救时间,从这一点上来说,就根本没法成立。老姚在发现伤者的第一时间就拨打了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薛亚峰冷笑一声,没接厉绍憬的话。
厉绍憬走到薛亚峰面前,目光坚定的看着他,说道:“这件事,我会叫人调查到底,其他的事你可以交给我来做。”
薛亚峰一脸讽刺的看着他:“之后呢?是不是就可以证明了你与亚楠的死没有半点关系?也为自己洗脱了罪名?”
听到薛亚峰这么说,厉绍憬低下头笑了:“我只在意顾妤对我的看法。其它的一切我并不在乎,有罪也好,无罪也罢,如今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只要顾妤愿意,我随时可以一脚踏入警局。”
薛亚峰不屑的将目光从他脸上收回,转身朝着自己的车走了过去。
黑色的路虎前,他停住了脚步,又转过身来,抬起手臂指向他说:“不许再***扰我们顾妤!”
明显的警告意味让厉绍憬弯起了嘴角。
厉绍憬似笑非笑的看着薛亚峰,语调平静的说道:“这件事……可由不得您说了算!”
还没等薛亚峰的脾气再次发作,厉绍憬已经转身,朝着自己的车走去。
拉开车门的那一刻,薛亚峰暴怒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
他吼道:“跟你大哥年轻时一个德行,你们厉家人一个比一个讨人厌!”
厉绍憬弯着嘴角,低头拉开了车门……
——
顾妤趴在顾立坤的病床边,做了个梦。
梦里,一个长相漂亮的小男孩骑在一条金毛犬的身上,开口叫她妈妈。
顾妤有些不知所措,她明明记得自己有过一个女儿,可何时又多一个儿子出来?
可当小男孩爬到了她的身上时,她还是喜欢的不得了。
这种感觉莫名的奇怪又别扭,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样的情绪。
直到一个女人走到她身前来,一把将小男孩从她的怀里抱走。
顾妤看不清女人的长相,可她就是不愿意放手。
她对女人说:“这是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要抢?”
女人反驳道:“明明是我儿子,你抱着他不放,还非说我要抢,你是不是有病啊?”
顾妤的表情顿住了。
是啊,难道她真的病了,为什么要跟一个陌生的女人去抢夺一个孩子?她生下的明明就是个女儿。
眼看着孩子被女人从怀里抢走,顾妤的心也跟着空落了起来。
小男孩在那个女人的怀里又哭又闹,伸着手想让顾妤抱。
可顾妤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护士响亮的问候声,将顾妤从梦中惊醒。
她揉了揉眼睛,从病床前抬起头时,护士已经将药送到了顾立坤的眼前,并开着玩笑说:“顾大叔,该起来吃药咯!看在你这几天表现不错的份上,那个苦的,今天就可以少吃一颗了……”
小护士性格开朗外向,年纪和顾妤相仿,总能逗的顾立坤心情愉悦。
顾立坤笑着点点头道:“好,我这就起来吃。”
说话的空档,顾妤已经站了起来,和护士一起将他扶起坐好。
顾立坤从护士的手里接过药以后,用护工事先准备好的温水送服了下来,靠在床头上看着还有些睡眼惺忪的顾妤。
小护士收了药盒,放回到医疗车上,笑着对顾妤说道:“顾小姐,您快擦擦吧,眼角怎么还挂着眼泪呢。”
顾妤愣了愣,伸出手摸了摸眼角,果然还有些湿的。
顾妤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做梦了。”
小护士继续开着玩笑说:“梦见什么了,这么伤心呀?您多幸福啊,您沉睡了四年的父亲都醒过来了,还有那么优秀的男朋友,我们都羡慕死了,我要是您啊,天天都忍不住咧嘴乐的。”
顾妤弯了弯嘴角,到底是没再说出什么来。
小护士推着医疗车离开了,顾妤坐在椅子里,低头从整理柜上拿了一个苹果过来,低头用水果刀削着果皮。
顾立坤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脸上,许久之后,终于开口说道:“四年前的你就跟那个小护士一样的开朗,你还记得吗?”
顾妤的手势一顿,小心下,水果刀划过指尖,留下了一刀细细的伤口。
见状,顾立坤有些担心,问道:“伤口深不深?快把脏血挤出去。”
顾妤点了点头:“没事,划破了皮而已。”
说着,将手指塞进了嘴里吸了一下,又低头将口中的脏血吐了出去。
伤口不深,却也很疼。
顾妤在抽屉里找了个创可贴,一边贴好,一边说道:“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妈说,口水可以用来消毒,再黏上创可贴,隔天就好……”
顾妤的话音未落,就已经贴好手指。
抬起头来,却发现顾立坤正在看着她。
顾立坤的表情很凝重,看着顾妤的眼神也带着些许的心疼。
“小妤,你还恨爸爸吗?”顾立坤声音有些黯哑,表情期待的看着顾妤。
顾妤错开了与顾立坤的视线,垂下目光道:“实话吗?”
“当然要说实话。”顾立坤说道。
顾妤弯了弯嘴角:“以前是挺恨的,恨你对我妈不好,对我也不管不问……”
“那现在呢?”顾立坤眼睛里的期许已经表现的很明显。
顾妤脸上的笑容凝结了,语气也沉了下去:“要说一点不恨,那可能是假话。可发生了这么多事,也失去了这么多的挚爱亲人,生命面前,其它的事似乎也就变的无足轻重了,只要还活着,还能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顾立坤沉默了。
许久以后,他才又抬起头来,问道:“小妤,你和那个严复……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去世前,非得将博科留给你?”
提到严复,顾妤的嘴角自然而然的弯了起来,她低头一边帮顾立坤揉捏着双腿,一边语气淡淡的说道:“严复是我在英国留学时的男友,我和他在一起三年,我早就跟您说过的,只是您不信而已……”
闻言,顾立坤的老脸上有了些许的悔意。
顾妤没抬头,也知道顾立坤现在一定后悔,笑着说道:“不过,您也不必太愧疚,您当时做的也没错,那个时候,严复已经放弃了我,而选择了许晓染,我是不该缠着人家的……”
看到顾妤如今能云淡风轻的说着这件事,顾立坤知道,她心里一定是早早的就已经放下了严复。
可严复是放下了,那厉绍憬呢?
有关于这个问题,顾立坤没有再继续。
沉默了良久,他从顾妤的手中接过削好了皮的苹果,语调沉重的说道:“小妤,给你姑姑一个自首的机会吧……”
顾妤抬起头来,看着顾立坤,许久也没再说话……
——
顾纯清选择自首的日子是在五天之后,大年初九的上午。
她换了一身干净舒适的运动装,外面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外套。
临出门前,她跪在了老爷子身前,磕了三个头,说:“爸,谢谢您的养育之恩,小清这辈子不能在您身前尽孝了,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我能再做一回您的女儿,将这辈子欠您的,欠顾家的都一一还清。女儿走了,您要照顾好自己……”
顾老表情平静的看着他,最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脱去了名牌手表,舍弃了限量版跑车,顾纯清一路上步行去了警局。
这10年里,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轻松过,甚至就连脚步都是轻盈的。
回顾这一辈子,她做错太多的事了,现在想一想,就连自己都没法再原谅自己,何况是别人呢。
不过,她做了唯一一件正确的事,就是帮顾家保住了老爷子手里那11%股份。
要不是她出主意让顾老装作老年痴呆,恐怕那11%的股份早已经被许嫣然逼着交出去了。
顾纯清长舒了口气……
在临城生活了40几年,顾纯清从未欣赏过沿途风景。
她知道自己错过了太多。
当下,她要记住这里的每一寸风景,每一个建筑,接下来的日子里,好用来回忆,用来证明,她也曾在这里生活过……
……
警察局的门口,顾纯清的脚步也未曾犹豫。
她踏进警局的大门,微笑着对警察说道:“您好,我是来自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