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的心沉到了谷底,看来高湛是打定主意了。现在从张佥正处又下不了手,高湛那更不可能了。
唐婉君直觉高湛在瞒着他们做一些危险的事,而良辰明显是知情的,她忍不住劝道:“在这宫里,稍有行差踏错,就是性命攸关的事。高湛突然做这么异常的举动,肯定是遇到大事了。良辰,现在劝得住他的,就只有你了。”
良辰苦笑。劝?她倒是想。现在的她只希望,在她没有想出办法出来之前,皇后要好好的,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
唐婉君见良辰沉默不语,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肩头,便忙去了。
自从上次从昭阳殿回来后,她就一直在留意顾茗的举动。许是元宝没再调查,宫里的人被皇后有喜的大事给夺走了注意力,顾茗整个人显得轻松多了。听司药房的宫女说,顾司药这几天的心情好了不少,不像之前那段时间,动辄借机发脾气。
武昭只给了她当值册子,并告诉她连平儿这个人有可疑,其他的就什么都没说。唐婉君却松了一口气,她深怕武昭说的办法便是找个人背锅,或者直接弄死谁谁,那她真的要对武昭彻底失望了。
说到底,她对武昭,还是心存了那么一丝的期盼。
不过虽然有了线索,连平儿的死却如同水过鸭背那般,了无痕迹。元宝那边也没法子,这连平儿在宫里头没权没势,谁也不想在皇后有喜这大事上提这事扫了兴,一个弄不好被迁怒,那就不值当了。
就在唐婉君觉得头痛之际,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说是大事,其实是传闻。但这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又牵涉到血脉正统,自然算得上是大事。
源头是一个平日里和连平儿交好的宫女,在和其他宫人吃醉酒闲聊之际,说漏了嘴,说连平儿之所以死,是因为一张药方。而这张药方,是当初良辰给皇后开的,由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紫霞抄下来,到宫外找大夫问药效的。在场的人不信,非要那宫女找出那药方。那宫女醉意上头,就真的拿了出来让人传阅,还说连平儿在死之前,曾说过自己命不久矣。这下子,有了人证物证,而这连平儿是真的死了,当即传开了。那宫女清醒过来后,怕得要命,为了自保,求到了漪澜殿,淑妃为了给皇后“解忧”,也为了后宫的太平,下了命令将这宫女杖责二十。没想到这宫女的伤势过重,加上料理不及时,结果一命呜呼。因出了人命,这事闹到了皇上那。
唐婉君在得知的那一刻,心里咯噔了一下。这该不是武昭的手笔吧?
她连忙赶去昭阳殿,武昭见到她颇为意外,不由得往旁边望去。
唐婉君顺着她的视线,才发现元宝也在,一时间忘了说话。
武昭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对唐婉君道:“婉君,我正和元宝公公说话呢。能不能麻烦你到内室稍坐片刻?”语气里有着明显的讨好,生怕唐婉君离开。
唐婉君扯了扯嘴角,武昭越发爱演戏了。不过她找武昭是确实有事,所以颔首道:“是我叨扰了才对,娘娘的事要紧。我到内室坐坐。”
她朝武昭福了福身,朝元宝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后,便随武昭身边的子意进了内室。
武昭没耽搁多久,很快就进了内室。“婉君,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唐婉君没兜圈子,问道:“和连平儿交好那宫女,是不是你安排的?”
武昭一脸莫名其妙。“和连平儿交好的宫女是谁,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安排?你来就问了问这个?”
唐婉君认真打量着武昭,似是要辨个真假。半晌,她才开口:“宫里又死了人,你知道吗?”
武昭点头。“听说和皇后有关,淑妃出手‘帮忙’,将事情闹大。”她示意子意给两人添茶水,“喝口水吧,我看你嘴唇干得厉害。”
唐婉君心里觉得别扭。她和武昭已经不是朋友了,这样直白的关心话语,让她下意识猜测,武昭下一步到底要干什么。她没接话,依然绕着宫女的事试探武昭。
武昭眼里闪过一丝黯然,被唐婉君捕捉到了。她有些想开口让武昭不必惺惺作态,可在瞧见武昭无辜的表情时,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武昭把唐婉君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里觉得既伤心又好笑。她们,终究是回不到过去了。她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的天真。
“这事真的与你无关?”唐婉君再度强调,“我并不需要不择手段地寻得真相,就算这辈子都没法还钟离司药一个公道,我都不会用旁门左道。”
武昭很坦然地回道:“我发誓,真的与我无关。我只用了些手段把册子拿出来,其他的,一律没做。”这事是上天都在帮她,人证物证都不需要操心,她所做的,只不过在那宫女的耳边扇了风点了火。
唐婉君没再说什么,为了那册子的事道谢后,便告辞了。
在她即将出内室时,武昭的话在身后响起:“婉君,公开讨公道的时机来了。希望你不要错过。”
唐婉君顿了顿,没回头,径自走了出去。
见人走了,武昭招来子意,问道:“顾茗那,妥当了吗?”
子意点头,为武昭揉按肩膀,“娘娘放心,都已经妥当了。”
武昭拍了拍子意的手,拔了头上的金钗,递给子意。“赏你了。这事你干得漂亮。你老娘安顿好了吗?我前些日子写信给父亲,他没说什么。”
说起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娘亲,子意感激万分,当即跪倒在地:“谢娘娘赏赐,谢娘娘关心。我家老娘一切安好,她还让我要好好报答娘娘您。您的大恩大德,子意甘愿一辈子做牛做马,为您鞍前马后,为您赴汤蹈火,绝不会有一句怨言。”说到后面,声音忍不住哽咽了。
武昭上前扶起子意,用帕子给她拭走眼角的泪,“瞧你,都不是我的功劳,下回你见着我父亲,亲自报恩去吧。”
子意哪敢让主子给自己擦泪,连忙退一步,用帕子摁干眼泪后,感激道:“娘娘您就是人太好了,我看着那唐婉君就来气。您这般为她打算,她却不领情,还处处怀疑娘娘您。”礼数不周就算了,说话的口吻还充满了质疑,她每回见了,心里就为娘娘不平,要不是娘娘吩咐了不许怠慢,更不许有半分怨言,她肯定和元宝公公说了。
子意的表现让武昭十分满意,心想这段时间的付出,总算有了回报。多年的深宫生活,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身边的人心都向着自己,都得恩威并施,还得把她/他最重视的人拿捏在手里,这样才能在后宫中生存下去。要不然分分钟被身边的人出卖,死到临头也没个报信的人。
武昭见火候差不多了,便让子意下去把接下来的事办了,自己则孤身去找元宝。
元宝见武昭前来,十分惊讶,恭敬地迎了上去。“武昭仁娘娘,可是奴才刚才有什么说得不得体的话?”
武昭忍不住对元宝高看了一眼。她如今的地位尴尬,还被禁了足,这元宝每回到昭阳殿态度都十分谦卑,连私底下见到她都恭敬有加。不愧是能爬到如今地位的人,谁也不得罪,姿态却也不低。
“没有的事,公公说的十分全面,连本宫没想到的,都提到了,让本宫十分佩服。”武昭朝周围看了一眼,笑吟吟地说着场面话。
元宝了然地让屋里的人退下去,“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武昭一副放心下来的样子,表情赧然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求公公一件事。”
“不敢当。娘娘吩咐便是。”
“求公公在皇上面前提一嘴,这连平儿在钟离司药生病那段时间,曾负责给钟离司药煎药。这事在司药房的当值记录可以查得到。”
“这……”元宝有些犹豫。
武昭不指望元宝会一口答应,早已想好了说辞。“公公放心,这事绝对不会对公公不利。婉君在陛下眼中,是什么分量,我想公公也知道。公公如果能顺水推舟,卖个好给婉君,陛下不但不会生气,可能还会对公公感恩在心呢。”
元宝一听便心动了。他这么做,不仅唐婉君和皇上他都能讨好,而且那些和钟离司药有交情的人,可能都对他感激不已。不过,他还有个疑问。“听说娘娘和唐医女之间,关系不如以前了。您这么做是为了修补与唐医女之间的关系吗?”
武昭惨然一笑,“我和婉君之间……怕是不可能修补了。公公,我来求你的事,请不要告知婉君。我只是……不想婉君在出宫之前,心有遗憾。”
“娘娘您受委屈了,若是唐医女知道,必定会和娘娘和好如初的。”
武昭做出哀求状,“公公,请务必不要让婉君知道,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来求过你。”她自嘲一笑,“公公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什么伟大之人,我这么做也只是心有愧疚罢了。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声音变得哽咽起来,她不再言语,背过身去,掩饰自己的失态。
从元宝处出来后,武昭露出了计谋得逞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