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君往回走,却在拐弯处和一个行色匆匆的人影撞个正着。
她揉揉被撞疼的手臂,看向对方,却发现有东西正从对方的怀里滚出来。她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居然起码有五十年的老参,这可是正二品及以上的妃嫔才可以享用的东西!
她朝来人看了一眼,这一看不得了了。居然是司药房的银铃!
对方显然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脸色变得死白,哆嗦着下跪,“唐医女,您就当没看到成吗?我会做牛做马来报答你。要是被韩尚宫知道,我肯定会送去慎刑司。唐医女,不说您也知道慎刑司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去了肯定和当初的彩萍一样,被屈打成招,最终冤死。唐医女,求您了!放过我吧!”
唐婉君一听就生气了,她好好的扯彩萍做什么。彩萍可是清清白白的,可她呢,先不说她夜半三更鬼鬼祟祟的,就凭从她怀里掉出来的这根老参,她的罪名就定了一半了。
换做以前,她可能还会有恻隐之心。可如今,她的心已经硬到可以视而不见了。
人生在世,自己做的事情,就得自己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
银铃见哀兵政策不行,四周也没有人,语气就变了。她把心一横,贼喊捉贼,放开嗓子到处嚷嚷。“来人呐,我捉到盗药的人了!来人呐!”
她尖锐的饿嗓音在夜半的宫内,显得十分刺耳。不一会,韩尚宫便带着人赶过来了。
唐婉君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自导自演的银铃。
银铃见唐婉君丝毫未见惧色,内心的气势便弱了一半。可是韩尚宫已经带人把她们围了起来,她骑虎难下,索性把戏演得更真点:“韩尚宫,我有事要禀报!司药房的老参被唐医女拿了,在拐角的地方与我相撞,便叫我发现。”
韩尚宫一早就看到了在地上躺着的老参,她在宫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她一眼就看出了这老参的不同寻常。不过,盗窃者到底是谁,还有待考证。
她朝身后的宫女吩咐道:“小心捡起地上的老参,仔细别弄坏了,我们在场谁都赔不起。”说完,转头看向银铃和唐婉君,面带笑容道:“委屈两位随本官走一趟了。”虽说得客气,不过下一秒她便示意两个宫女扶着两人,走向自己的住处。
“来人,把顾司药和赵佥正也请来吧,免得落人口实,说本官屈打成招。”
银铃不安地朝唐婉君看了一眼,见她神色如常,眼里没半点惊慌,心里更没底了。
等顾茗和赵佥正赶到的时候,韩尚宫先是把银铃的话对两人说了一遍,然后再说自己的打算:“单凭银铃的一面之词,我觉得未免不公平。不过我对司药房和典医监的戒律不甚熟悉,所以还得劳烦两位从旁解惑。”
韩尚宫先是让银铃复述了一遍,再让唐婉君说一遍。
“这么说,你们两人是各执一词了?不过你们倒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说在拐角处撞到,老参从怀里掉了下来。”韩尚宫看向唐婉君。
唐婉君不卑不亢道:“没错。请韩尚宫明察。”
韩尚宫冷笑道:“那我又如何知道,是不是你们二人因分赃不均,互相栽赃呢?”
银铃一听,脸色发白。她开始没想到这个可能,被韩尚宫这么一提,手有些发抖了。顾茗在一旁看得直皱眉。
真不扛事。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她还是感叹自己根基尚浅,到紧要关头,找可靠人办事,都寻不着,只好病急乱投医,随便抓了个人。
韩尚宫转向在场年龄最大的赵佥正,请教道:“不知赵佥正有何高见?”
赵佥正觉得这场“人赃并获”来得突然,一时间也没了法子:“本官相信自己的学生。”
意思就是,赵佥正要为唐婉君做担保了。
韩尚宫转向顾茗,顾茗似是在沉思,没有说话,也没有留意周遭的情况。
银铃在心里暗暗叫苦。她和顾茗一直不对付,她肯为她说话才怪。
就在这僵持之际,唐婉君开口了:“韩尚宫,不知可否听我一言?”
韩尚宫点头,“但说无妨。”
唐婉君福了福身,缓缓道:“老参的根须又细又长,经风干后,末端易脆。而且表皮易松动,稍用外力,便会脱落或者折断。韩尚宫不如命人检查我二人的衣衫,便知谁才是藏参之人。”
赵佥正表示赞同,“此提议可行。”
顾茗也跟着点头。“本宫也深以为然。”
银铃这下子是彻底慌了。她跪下求饶,在混乱之际,不忘把唐婉君拉下水。
绝望之人的想法很简单,自己反正都要死了,拉一个做伴,又有什么所谓呢。
韩尚宫闻言,看向唐婉君,“唐医女,你可有要反驳的?”
“韩尚宫若是派人细细盘问我身边和银铃周遭的人,便会知道,我与银铃从未有过接触。若真是分赃不均,那也得有机会先聚在一起谋划才是。”
韩尚宫颔首,“在查清楚之前,两位先在我这住下吧。”说完,朝外面扬声道:“来人,空了两间房,带她们下去。”
唐婉君从头到尾都没有慌张,镇定地随着来人下去。
银铃在走几步后,突然扑向旁边的顾茗,脸上露出奇怪的微笑。“顾司药,你不能袖手旁观啊!我这参可是从你房里偷的!”说完,从头上拿下发钗,往自己喉咙扎去。
她的话,如同春日里的惊雷,将在场的人震得心跳加速。
韩尚宫最先反应过来,朝身后的宫女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把银铃女官按住!。”银铃可不能就这么死得干脆,她还得为她说过的话负责呢。
顾茗白着脸,指着银铃,失声喊道:“你瞎说!来人,快把她送去慎刑司,她血口喷人!”
在场没有人在动。
韩尚宫朝顾茗望过去,沉声道:“看来顾司药也不能走呢。来人!”
唐婉君觉得眼前的这一切发生得既突然,又诡异。忍不住朝顾茗望去,想从她的脸上,寻找些线索。
没等她看仔细,韩尚宫的人已经将顾茗带了下去,银铃被几个人扭着,也押了下去。
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留在韩尚宫这。
韩尚宫看出了她的疑问,主动答:“虽然唐医女的嫌疑暂时洗脱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本官需等手下的人确认方能放你回去。”
唐婉君表示理解,朝赵佥正歉意一笑,“赵大人,我明日可能当不了值了。”
赵佥正朝她安抚地笑了笑,看向韩尚宫:“麻烦韩尚宫照顾我学生了。”
韩尚宫连说不敢。
唐婉君本以为自己会被关上两三天,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她便被告知可以回典医监了。
她拉着前来报信的人问了几句,发现对方的口严实得很,只好先回典医监再做打算。
刚回到典医监,吟非就围了上来。“婉君,你没事吧。早上听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被抓去慎刑司了。可把我吓坏了!”
唐婉君听到吟非情真意切的询问,心里倍觉温暖。在这宫里头,能带给她这种感觉的已经不多了。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吟非的手,安慰道:“没事,我没事。我每次出事,你都第一时间来问,谢谢你。”
吟非有些不好意思,红晕上了脸,“说什么傻话。我们可是一起经历过大风大雨的人,你怎么说这么见外的话?”她略思考了一下,“不过我觉得你最近变了点。”
唐婉君有些好奇了:“我哪里变了?我没觉得呀。”
“变得有人情味了呀。以前你总跟我们客气,有什么事也都尽量瞒着。更别提和我说什么感觉了。”
被吟非这么一说,唐婉君还真觉得自己以前是那样的。她不由得感慨万分。
没等她感慨完,良辰走了上来。“婉君,你没事吧?”
良辰的脸色很不好,总是一副没睡好的模样,心事重重的。唐婉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高湛给她的打击还挺大的,高湛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变成如今这样的。一想到这些尚未解决的问题,她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了不少。
人越是长大,开心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以前还在司膳局的时候,她能为认识一种食材而开心不已;能为成功研制一道膳食而激动难眠。而如今,除了自己真正关心的人,已经没有什么人或事能让她真正开心起来的了。
“我没事,反倒是你,良辰。若是有事,我能帮的一定帮。没能力的,也会给你出谋划策。”唐婉君望着良辰诚恳道。
没等良辰回答,吟非跟着表态:“是呀,是呀。虽然你们总把我当成是不谙世事的孩童,其实我也可以为你们分忧的。”
吟非一说完,唐婉君和良辰就对视着笑了起来。在她们心里,吟非还真的如孩童般,纯真善良,她们都不忍拿这些黑暗之事来与她说。不过她嘟着嘴抱怨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你看,你看。你们总是这样,我真的可以帮忙的!”吟非跺着脚,有些气恼。
唐婉君上前拉住她的手,“好了,好了,吟非,我们知道。你的实力,我们都看在眼里,真的。其实我真的很佩服你,什么时候都保持着对精湛医术的热情。”
就在她们三人围着说话的时候,高湛来到了典医监。
良辰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人,面无表情地把视线转了回来。
高湛没有如往常般走过来和唐婉君她们打招呼,而是径自去了赵佥正那。
吟非为良辰不平:“高湛真是……太过分了!”
良辰没说话,唐婉君作为旁观者,也不好说什么。
一时间,之前的轻松气氛,消散得无影无踪了。良辰和唐婉君的心中不约而同地染上了些许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