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挥手让她们都起来,“朕不过是开个玩笑。”
元宝朝子意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安排人端茶倒水,伺候起来。
子意立刻意会,朝离自己最近的宫女低声吩咐后,上前扶着武昭在李治的对面坐了下来。
李治在看着昭阳殿的摆设,而武昭则沉着气想着皇帝的来意。
待一切都伺候妥当后,子意带着昭阳殿的人退了下去,而元宝也机灵地去了侧殿等候。
李治端起茶一饮而尽,有些意兴阑珊。武昭见状连忙提起茶壶,给李治倒茶。
李治瞧着她熟练的动作,不由得说道:“你似乎变得能干了。”
武昭凄然一笑,很快便收敛了。低头道:“人总会成长的。以前我在寺里,最先学会的便是倒茶。连师父都赞我——”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她没再往下说。
李治问:“怎的不说了?”
武昭抬起头,看着窗外,表情平淡,“我说的这些怕秽了陛下的耳朵,还是不说的为好。”
“你在怨朕?”李治敏感地察觉出武昭的幽怨。
武昭如同受到责骂般,立刻半跪在地上,“陛下明察。武昭绝无怨恨之心,相反,对比下,武昭很是感激。”
李治倾身上前托起她的手,稍使力,让她起身。
武昭反射性地向后缩,却意识到不对,立刻又请罪。“陛下,臣妾有罪。臣妾……”
“那你倒说说你何罪之有?”
李治整着十分平顺的衣摆,问道。
武昭被问住了,磕磕巴巴地回答:“就是……就是……就是对陛下无状……”
李治“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心情大为愉悦。一时间,他有种回到在昭兰殿与“武才人”说话的日子。
武昭被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坐下吧,咱们聊会天。”
武昭闻言照做,不过不敢真的放任自己和皇帝聊天,神态间总是带着不安。
李治问起了她进宫的起居饮食,问她平日里有什么爱好。
武昭支支吾吾地说道:“臣妾……喜欢养花。”
李治一眼就戳穿了她的谎言,笑道:“难道不是念佛诵经吗?”
武昭有些慌张,张口否认,脸上却写满了心虚。
李治在昭阳殿待了一晚,直到第二天早朝时间才离开。
等李治离开后,武昭才有些疲惫地躺下去。
李治并没有宠幸她,反倒是让她念了一晚的心经。此刻的她,声音哑到说不出话了。
子意心疼地捧着水,服侍着武昭用。“娘娘辛苦了。”
武昭闻言,灿然一笑,疲惫退了不少。“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皇帝终于踏入昭阳殿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萧淑妃气得肝儿疼,这会是货真价实地病倒了。瘫软在榻上,捶胸恨声道:“白白便宜了昭阳殿那女人!”
而皇后听了,则一脸平静,认为有人分了淑妃的宠,是再好不过的事。不过,若是武昭变成第二个萧淑妃,她也不乐意。
“能打听到昨晚皇上在昭阳殿心情如何吗?”皇后喝着药,皱眉问道。
紫霞垂头丧气,“回娘娘,如今的昭阳殿,是密不透风。我们的人,被元宝换了下来。一时间也插不了人进去。”
皇后直觉不妥,不过目前武昭还不成气候,不值得太紧张。“派人随时盯着。若是昭阳殿有人犯事,或者病了,立刻安排人进去。”
紫霞连忙应是。
皇后问起张佥正,“他那边怎么说?”
“说是都安排好了,待人上路了,就让他有去无回。”
“可要稳当了,这件事你要盯紧一点。”皇后用帕子擦拭嘴角,认真道。
“娘娘放心,奴婢晓得。”
紫霞退下来后,找来了与张佥正接头的宫女。“绿衣,你进宫几年了?”
绿衣恭敬地答道:“有十五年了。”
紫霞点了点头,问起了她家里的情况。绿衣一一作答。
似是对绿衣的回答十分满意,紫霞递给她一支金钗。“拿去戴吧,最近的事,你办得很好。放出的宫人名单里,有你的名字。”
绿衣受宠若惊,连连磕头,感恩万分。
待绿衣走后,紫霞朝藏在暗处的心腹打了个眼神,便离开了。
一转眼,大赦天下的日子还有五天便到了。因着大赦天下的日子过后便是宫里放出大龄宫人的日子,所以皇后决定将其合并了,并且增加了名额,以示恩典。
各宫早已将名单交给了皇后,紫霞负责核对。
“娘娘,名单都检查过了,没问题。”
原本闭目眼神的王霓裳突然睁开了眼,朝紫霞问道:“唐婉君可是在出宫之列?”
“回娘娘的话,唐医女确实在名单里。我们的人,也都在。”
“……嗯。知道了。”
王霓裳之所以这么关注唐婉君,是直觉觉得武昭可能是个威胁。而唐婉君,则是最好的牵制她的人选。可是,皇帝明确表示不会收唐婉君为宫人,如果作为普通的医女,牵制武昭有点勉强。况且,她拉拢唐婉君很久了,却一直没成功。万一唐婉君为其他妃嫔所利用,对她没什么好处。毕竟她这肚子是假的,唐婉君的医术确实真的。
就在王霓裳徘徊在留与不留之间,唐婉君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不收拾不知道,原来她只提了一个包袱进宫,如今光是医书,便装了满满当当的三大箱,别提其他的了。
“婉君,看来你是真的很想出宫啊!”吟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唐婉君抬起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上前把桌子上的物件搬走,给吟非倒茶。
“你来就是来打趣我的?”
吟非夸张地摇头,“非也非也,我是来打劫的。”她朝唐婉君的身后淘气地看了一眼,“我知道有些东西你不能带出宫,我们关系如此好,怎能便宜外人呢?所以我就来啦!”
唐婉君戳戳她的脑门,笑了起来。“你这个贪心鬼!”说完,起身走到一个大箱子前,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箱子,放到吟非面前。“喏,拿去吧!”
吟非打开,拿起来一看,连忙摆手:“我不能要!我刚刚开玩笑的,这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唐婉君强行塞到她手里,“给你的,拿着。这是我平日里的病案记录,虽然隐去了关键信息,不过按律法,是不能带出宫的。良辰肯定不会要,我只好送你了,希望对你有帮助。”
吟非感动得眼眶都湿了,要说一个医者最珍贵的莫过于笔记了。笔记里记录的是医者的所思所想,一般都不会往外传。而婉君却毫不在意给了她,这让她十分佩服。她知道再推辞,婉君会不高兴,于是含着热泪收下了。
唐婉君笑她:“瞧你这出息,不过是几卷手札,你就感动成这样。还好我没把更珍贵的送你,到时候岂不是你感动得以身相许了?”
两人相视大笑。
良辰从外面进来,听到这笑声,心情好了很多。“说了什么好笑的?说出来让我开心下呗。”
唐婉君开心地朝良辰打了个招呼,起身拉她坐下。“在说我出宫的事呢。”
良辰朝她身后扫了一眼,忍住说道:“这离出宫的日子还剩好几天,就你这点东西,估计一天时间就可以拾掇好。看来你真的很想出宫了。”
吟非忍不住“扑哧”一笑,“婉君,你看吧。我们都觉得你是着急着会情郎呢。”
唐婉君被打趣得有些脸红,不过抿着嘴,由她们去了。这些日子,待她出宫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良辰一会还得出诊,不能久留,唠嗑几句,就匆忙离开了。“我就是来看看你。最近宫里的事多,怕到时候没机会和你当面告别。”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包东西,推到唐婉君面前,“这是我托人做的银针,虽比不上你现在有的,可也是做工精细的。留个念想吧。”
唐婉君用力按了按良辰的手,目送她的背影从视线内消失。
“如今我看到良辰,就想起高湛。看到高湛,就忍不住为良辰不平。”吟非有些唏嘘,“婉君,你说人的感情怎么会变得那么快?我还听说高湛要离开宫里,回去成家立业了。我心里既为高湛高兴,又觉得良辰太可怜。”
唐婉君理解吟非的感受。她若是不是心里存疑的话,也会为高湛的选择既开心又惋惜。
就在她们情绪都不大好的时候,有宫女匆忙走过来。唐婉君认出是在典医监伺候茶水的宫女,她忙问是怎么回事。
听完,唐婉君有些错愕。萧淑妃要见她?
“是的。萧淑妃娘娘身边的青鸾姐姐亲自来的典医监,赵佥正让你准备下,待会跟青鸾姐姐去漪澜殿。”
唐婉君连忙应了,待宫女离开,她便把良辰送的银针放好,整理好衣衫,提着药箱,准备出诊。
吟非这才想起自己准备的礼物还没送出去,连忙拽住唐婉君,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中的绣帕递过去。“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要送些什么,就女红尚可……”
唐婉君非常珍惜地收好,“在我眼里,你就算送根草,我也开心。情真意切,最是珍贵。”
吟非闻言,笑得灿然。想起她要去漪澜殿,她忍不住提醒道:“淑妃娘娘可能要找你晦气。宫里都传说武昭仁娘娘要得宠了,你和武昭仁娘娘关系不浅,淑妃娘娘心里可能会不舒服。”
唐婉君握了握吟非的手,点头,对她露出个放心的表情,提着药箱赶往漪澜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