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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啊!”

米娅与雪莉姐妹二人相拥而泣时。

冰云之上,庆十三盘腿坐在边缘,望着下方被切成一块块的尸体,与染红的河水,左手勾着烟杆,右手不停地捋着胡须,时不时摇头,时不时点头,表情久违地严肃起来。

“好怪。”

“真的怪。”

庆十三喃喃自语。

“你是指那头发变成钻头的能力,还是指雪莉的能力?”

“呃……”庆十三闻言一愣:“庆某说的是那头发。那小姑娘叫做雪莉?也挺怪的。看起来不对劲啊,老爷,该不会……”

庆十三很清楚他们如今身在别神的地盘,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于是他说到一半,欲言又止,眼睛眨了眨。

郑修没有回答庆批的这个问题。

事实上这个问题当庆十三遮遮掩掩问出口时,郑修与庆十三心中同时有了答案。

猛男与大胡子从天而降,落到河岸边上。

掠夺者们无一活口,尸体零碎,死状凄惨。

橘猫会一方略有死伤,伤者大多无碍,在乱枪下有十余人运气不好,中枪而死。

当郑修出现在米娅与雪莉面前时,雪莉眼睛微微亮起,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望着郑修,片刻后忽然发出嘻嘻纯真的笑声。

米娅怔怔抬头望着郑修,她下意识地抱紧了雪莉,过了一会,米娅站起身来,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水与血迹,声音因哭泣过度而多了几分嘶哑,“老板。”,米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平静,更像一位首领,可她投向郑修的目光里却饱含无力与求助:“雪莉她……”

郑修微笑着摇摇头,向雪莉伸出宽大的手掌。

雪莉默默地将那血迹未干的小手放入郑修的手中。

郑修握紧了雪莉那幼小的巴掌,牵着雪莉转身离去。

庆十三心领神会,敲敲烟杆,弥漫的烟雾渐渐地在郑修前方幻化出一扇若隐若现的门扉。

门扉打开,郑修牵着雪莉踏入。

在离开前,郑修的声音传来。

“庆十三,我最信任的下属,米娅,你负责此处善后工作,留下一半人负责看守火车。吉姆、吉米继续负责火车的维修工作。”

“庆批,你将钻头的尸体打包清理一下,带回镇子。”

郑修熟练地将这些琐碎的工作分办下去,庆十三当然也是习惯了,笑嘻嘻地应了一声:“晓得嘞!老爷!”接下来便是一套自我介绍、工作交接。

或许因为身处别神的地盘的原因,庆十三的【摆渡人】外滩变得狭窄许多。郑修牵着怯生生的小萝莉穿越外滩,从门扉中走出时,他们已经来到了丛林深处的小镇中。

雪莉由始至终都显得很安静。踏入小镇后,雪莉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静谧的林中小镇,对自小便在32区城市废墟中长大、在地下通道中过着暗无天日生活的她而言,相当于是另一个世界,是全新的未知地带。

听见动静,月玲珑徐徐走出,当她看见郑修牵着火车上那精神受创的“雪莉”时,先是微微一怔,眉头微拧,向郑修投去一个“询问”的神情。

“发生了一点点小事。”郑修用一种平和的口吻将河岸上的厮杀与雪莉的变异一语带过,月玲珑闻言面露了然,没有再问。郑修蹲在雪莉身边,指着站在屋檐下美若画中人的月玲珑笑道:“还记得那阿姨吗?在火车上,就是月阿姨在照顾你。”

雪莉先是摇摇头,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打量月玲珑片许,又点点头。

她认出来了。

“喏,去跟月阿姨去洗个澡,把身上的脏东西洗干净。”

雪莉低头看着自己染红的裙子,面露恍然,朝月玲珑走了过去。

月玲珑将雪莉带进屋内,回头白了郑修一眼,啐道:“什么月阿姨,难听死了。”

郑修一直在观察雪莉,雪莉身上的“变化”让他感到好奇。也许,他正在亲眼见证一只“类人种”的诞生。又或者说,他在亲眼见证着这个末日世界下,人类的进化方式。

雪莉的记忆是混乱的。年仅七岁的她,经过了漫长的“黑暗童年”,紧接着她被火鼠强迫进食了“畸变的肉”后,陷入“精神错乱”期,而在河岸火车受到袭击、米娅陷入危机时,雪莉忽然觉醒,变成了“类人种”。

“哪一个才是让雪莉进化的关键因素呢?畸变的肉?众所周知这玩意是不能吃的,吃下去的人基本上都死了。又或者是,别的东西?米娅陷入危险只是一个诱因?”

“啵~”、“啵~”、“啵~”

在郑修站在屋外思考着,橘猫打着呵欠,迈着优雅的步伐,肉球踩在满是青苔的路面上走来,一屁股蹲在郑修的脚边。

“你这么做,有点冒险啊。”

一人一猫又开始以“高速神言”说起悄悄话。

“还好,机会难得。一个世界如果没有投入‘源’,产生‘变量’,不会随随便便诞生出‘超凡’。这是一种进化,甚至连科技的革新,也需要这些。从信徒掌握的历史中得知,‘畸变’、‘类人种’,是在凤北离开之后才开始出现的。这世界变成这般模样,要么就是源快没了,要么就是有别的原因。祂显然不像是要好好管理这艘船的样子,更像是一种……破罐子破摔。”

“吾认同,可你仍是冒险了。祂可能将权柄藏在任何地方,任何一个不起眼的人,都可能是祂。你既然可以用‘化身’入侵祂的世界,祂当然也可能有类似的手段。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很难实现的玩意。”

“风险与收益向来都是并存的。如果敌在明,我在暗,我定然不会用这种方式,肯定会选用更稳妥的方法,隐藏在暗处,一点点地接触,剖析,然后……一招制敌。可是啊,现在那家伙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躲起来了。更可能的是,因为数百年前凤北的降临,让祂元气大伤,不惜大范围地让这个破败荒芜的世界诞生出超凡,图谋着什么。”

说到此处,郑修想起了那马尾束发、一袭黑衣的身影,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以我对凤北的了解,她若降临,定是将祂打残了才是,所以才躲了起来。这应该就是我们找不到祂的最可能的原因。”

“况且,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让祂察觉到我们的入侵,全面开战罢了。只是我有一种很模糊的感觉……”郑修想起了在32区那漫长的一夜,直面鼠群的那一瞬间,郑修朦胧而隐约地从那一个弱小的个体汇聚而成的“可怕整体”中,察觉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是的,“情绪”。这个理所当然的词汇落在任何人、甚至动物身上,都不会让人感觉到有违和的地方。可用在鼠群身上,却让郑修觉得无比地怪异。

鼠群是由无数千万只老鼠汇聚而成,或许那个瞬间,也是郑修距离“祂”最接近的那一刻。在郑修出手的刹那,他确实感觉到了什么,可因为时间短暂,郑修没来得及细品,便将鼠群解决了。这件事让郑修琢磨了好一会儿。

郑修犹如一尊铁塔似地,杵在镇子中央。镇子上的男男女女都是庆十三亲手带出来的人,他们得到庆十三的嘱咐,将郑修一行人当成了自己人。

说是如此,郑修身上的气场无形溢出,让人不敢接近,围在周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一缕没有味道的烟雾凭空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小镇空地上萦绕转动着,转几眼后凝成一扇灰白色的门扉。

庆十三推开门扉,跨越丛林,从河岸回到镇子。

他的身后跟着米娅,米娅身后,信徒们瞪大眼睛,都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踏出门扉,用力地以靴子踩着地面,有人捏捏自己的脸,看是否仍在做梦。

“庆!”

一直游走在附近警惕着郑修的夏莎,在看见庆十三那标志性的大胡子出现时,大喊一声,飞奔过去,两手紧紧扯着庆十三的袖口,那姿态,就像担心郑修将庆十三坑了似地。

“咦?”

正在思考各种问题的郑修忍不住轻咦一声,怪异的目光望向庆十三。

庆十三讪讪一笑,生怕郑修误会,慌乱地推开夏莎抓着自己袖子的手。

“喔——”

郑修发出意味深长的叹息声。

“嘘!嘘!嘘!”

庆十三吹了几声口哨,熟悉的哨声带着熟悉的味道。他用哨声对郑修说:别误会,咱们是单纯的男女关系!

夏莎神情激动,欲言又止。

“啊!”

忽然,屋内时不时泼起的水声中,夹杂着月玲珑的惊呼声。

嗤——

尖锐的摩擦声响彻小镇。

郑修一个箭步踏入临时居住的小屋中,只见月玲珑头发湿漉漉地从浴室方向走了出来。看见郑修闯入的瞬间,月玲珑脸上露出歉意:“我……夫君,抱歉,没什么事,月儿一时没忍住,不小心发出了声音。”

郑修皱皱眉,很快便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见光溜溜的雪莉在狭小的浴室中,她的手臂再次变成了狰狞的刀具,她正不知所措地挥舞着两把刀具,浴室的墙壁留下了一道道骇人的裂痕。

“叔叔……雪莉,是怪物吗?”

雪莉看见郑修的瞬间,冷静下来,两把刀血肉蠕动,当着郑修的面,渐渐变回正常的双手。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两手,似乎仍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种变化。

“突发事件”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乱。庆十三在看见郑修进屋后,也不理里面发生了什么,带着夏莎离开了。在他看来,郑修在的地方,就出不了乱子,除非碰见了和郑修同一级别的存在——神。如果真的是……巧了,这不是更值得庆祝了!

屋内浴室,雪莉茫然地打量着自己不久前变成双刃的手。

“瞧,叔叔也是。”

郑修从破旧发黄的浴缸中抱起小萝莉,手指轻轻在浴缸中一点。以郑修的指尖为中心,“冻结”扩散,一眨眼间,浴缸中仍冒着几分热气的洗澡水,被郑修冻成了冰块。

雪莉眼睛亮起。

月玲珑帮雪莉擦干身子,穿上干净的衣服后,顺便花了几分钟,给雪莉扎了两个颇具大乾特色的羊角辫。

半小时后,郑修、月玲珑、雪莉坐在餐厅里。全屋唯一一张尚且算是完好的桌子上。

郑修问起雪莉的能力。

雪莉闻言,低下头。

“没关系,类人种并不是怪物,也是人的一种。对了,就像猫猫,有黑色的,有白色的,有橘色的,有高冷的,有撒泼的,有蠢的,有漏洞多的。所以,没什么可害怕的。”

屋外,橘猫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雪莉闻言,这才用两颗亮晶晶的眼睛直视郑修。

不得不说,洗干净后的雪莉,粉雕玉琢的,配合那一顶精致的羊角辫,看起来人畜无害,让郑修无法和不久前将凶残的武装掠夺者徒手斩成碎块的“类人种”联系在一起。

“头钻人”——郑修不知道那家伙的名字,姑且临时给逝者起了一个庄严郑重的名号。“头钻人”的尸体郑修抽空去看了,脖子断口整齐,一刀致命,虽说有大意的成分在,但可以看出,雪莉的潜力应该在“头钻人”之上。

雪莉沉默了一会,终于脆生生地开口:“那是‘快刀’。”

郑修与月玲珑对视了一眼。

郑修问:“这是你取的名字吗?”

雪莉摇头:“叔叔,不是的。‘快刀’,就是‘快刀’。雪莉知道的,它就叫做‘快刀’。‘那个声音’是这么告诉雪莉的。”

郑修目光一凝:“那个声音?”

雪莉好奇地望着郑修,眼睛眨了眨:“叔叔,你听不见吗?”

在雪莉看来,郑修如此地强大,与她是同一类人。一定能听见“那个声音”,而且能听得比她更加清楚。

郑修微微一笑:“叔叔当然能听见了,可叔叔想知道的是,雪莉听见了什么。”

雪莉闻言,灿烂一笑,开心地笑了起来,她开心的原因是,郑修的回应让她觉得找到了同类,在这个黯淡无光的世界,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除了“姐姐”之外她没有其他亲人了。可如今,郑修的肯定让雪莉得到了一种“归属感”与“认同感”。

雪莉笑着,闭上眼睛,手掌夸张地在耳廓旁张开。她用一种梦呓般的口吻,似乎在回忆着“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告诉雪莉,雪莉是‘被选中者’,只有‘被选中者’,才有资格拥有‘神器’。”

“‘能力’,是下等选民所拥有的。雪莉应该同时拥有‘能力’与‘神器’喔!”

说着,雪莉神情多了几分懊恼:“可雪莉还没学会‘能力’,在看见‘姐姐’受伤时,雪莉听见了那个声音,脑子嗡地一声,雪莉就学会了其中一种‘神器’。”

屋内的光线不知何时悄然淡下,多了几分阴霾。

“其中……一种?”郑修摸出凤北留下的那个盒子,盯着雪莉的神情,握在手中摩挲着。

雪莉目光没有焦距,她压根就没往那个盒子瞥一眼。点点头道:“神器,一共有十种。雪莉学会的那种,就叫做‘快刀’。”

“啊……”雪莉忽然站起身,惊讶的小脸蛋上浮现出惊喜交加的神色,她将五指并拢,靠近耳廓,作出一个倾听的手势:“叔叔,你听见了吗?”

雪莉闭上眼睛:

雪莉用嘴巴描述着那个声音。很快她又用力摇头:“不是不是!是……‘踢踏、踢踏、踢踏’,不是不是不是!是‘嗤扑、嗤扑、嗤扑’。”

“啊……”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雪莉用力点头:

“是‘滴答、滴答、滴答’。”

“叔叔,这是‘进化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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