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她张惶失措,惊憎瞬间,琴谱第二页上八个字,骇然又浮现在眼前,一种不幸的预感,使她打了一个寒颤。
她当然知道这悠悠龙吟声,是发自一个人,听来说耳,却含旷世无比的内力,才能将魔琴上采自寒潭钢母所制的琴弦震断,不用说,今夜这岭上,已来了一个旷古绝今的奇人。
于是,天府老人写在琴谱第一页未段那几句誓言,每一个字,变成一柄利剑,刺在她心上!
说来迟,实则这些在黄梅英脑中,不过是一掠瞬间,琴弦一断,她已霍地由椅上立起,粉脸上布满杀机,秀目寒光四扫,口中娇叱一声:“是什么人?”
龙吟声立止,矮峰上陡传出朗朗长笑,道:“在下冷如冰!”
随着话声,岭上扑落一人!
红花教主抬眼一看!
不错!
正是身穿一件破旧儒衫,但却剑眉星目,倜傥不群,神采突变的冷如冰。
黄梅英先还不知来了什么高人,所以心中紧张,如今一见是他,反而将紧张情绪一扫而空,脸上杀机微敛,脆笑一声道:“原来是你!”
冷如冰冷漠的笑道:“你想不到吧!”
黄梅英响起珠滚玉盘的笑声道:“是啊!真想不到会是你,几日不见,你哪里学来的巧妙法儿,竟能抗拒我的魔琴三曲,而且……”
“还震断了你的琴弦,是不是?”
黄梅英笑道:“说得是呀!”
但嘴中在说,目光仍四下乱扫,好像又有点不相信冷如冰在数日之间,会突然身具这等意想不到的功力一般。
冷如冰傲然笑道:“教主,不用找了,适才那一声清啸,正是我冷某人所发,但我却没想到会震断你的琴弦,真是抱歉!”
“你从何人得传这种功夫?而且,这应该是从修为上积年累月的上乘内力,就算你得遇异人,也不应该有些进境?”
“难道教主不相信?”
“不是不信,而是不可能!”
“但天下奇怪的事太多了,譬如说,天府老人会复活,而且来过青城山中,那也是不可能之事?”
黄梅英脸色骤变,失声道:“你说什么?”
冷如冰冷然笑道:“我说天府老人复活,而且来过这山中!”
黄梅英突然仰天脆笑道:“姓冷的,你居然在我黄梅英面前当面扯谎!适才你这一手功夫,绝不是传自天府老人,而且天府老人在十八年前早已死了。”
“你不是说他归隐的么?”
“哈哈!”一声脆笑之后,黄梅英目注视冷如冰轻蔑的点头道:“姓冷的,你认为你聪明,想用天府老人的声威来吓唬我,可是,你想不到吧!天府老人实际早已死了,是我亲手……”
说至此,忽然觉得不对,忙又将话咽住。
冷如冰冷笑道:“是你亲自埋葬的?”
“不错!”
“是尸体?还是他的生命?”
黄梅英一怔,秀目中陡射出慑人的寒光,娇喝道:“你这话我不懂!”
“简单得很!”冷如冰淡淡一笑,道:“譬如现在死在岭上的这些人,你没埋葬他们的尸体,却埋葬了他们的生命!”
黄梅英霍地上步,一双秀目,不断在冷如冰脸上转来转去,既惊惶,又愤怒,突又顿道:“谁告诉你这些?”
“就是险些被你埋葬了生命的老人!”
“你胡说!”
“应该是你自己!”冷如冰突然双目一瞪,射出两道正义而又慑人的光辉,冷哼一声,缓缓念道:“风雨之夕,送抱投怀,惑师逆伦,掷向荒崖!”
冷如冰话才说完,那黄梅英骇得心胆俱裂,十八年前的秘谋,这冷如冰怎会知道?难道他真没死?心中这样想,身不由己的直向后退,声音发抖着:“你……”
“你”了半天,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但最后,终于被她说出了一句话,道:“他可是就在这岭上?”
冷如冰淡淡一笑,道:“回天府去了!”
黄梅英听说天府老人没死,所以骇得魂飞魄散,如今听说老人已回天府,紧张的神色,才渐渐缓和下来,定了定神,轻轻嘘了一口气,但马上又是轻蔑的一笑,道:“我明白啦,这样说来,他当真没死,他来了又走,可见是一个活着的死人罢了,至多告诉你这些,了不起传你一点心法秘诀,可是,姓冷的,你放明白点,初学乍练,能有多少成就?就算你尽得他的真传,你学到的,黄梅英全会,但我会的,你还不一定懂!”
冷笑一声之后,又道:“而且,这是我们天府的私事,你姓冷的还管不着这许多!”
冷如冰傲然大笑,道:“假若冷某人有足够的资格管,而且要为天府清理门户,你又怎么办?”
“哟!好大的口气?凭武功?还是凭这句大话?”
冷如冰蓦然自怀中掏出天府令旗,迎风一层,大喝道:“黄梅英,识得此物否?”
黄梅英一见冷如冰由身边掏出天府令旗,骇了一跳,猛退一步,脸色又是大变,但一变之后,随即镇静下来,反而吐出银铃般的笑声,道:“哟!很名贵呢,天府主人的令旗!”
“跪下,黄梅英!”
“谁在说话呀?”
“天府本代主人!”
黄梅英微微一怔,但旋即嫣然一笑,也从怀中摸出一旗,迎风一层,竟也是一只天府令旗,向冷如冰道:“假若真正的天府本代主人,身兼红花教主,指挥一个初入天府门下的门人,冒用师门令旗,妄称是本代主人,要他跪下,他肯吗?”
几句话,反而问得冷如冰一怔!
因为冷如冰不知道,这天府令旗是否只是一面,自己虽有令旗为信,天府老人,又亲口许诺为本代天府主人,但当时没有第三人在场,如今黄梅英也有天府令旗,也自称是天府本代主人,一时之间,他反而无话可驳!
黄梅英一见将冷如冰问住了,咯咯笑道:“将令旗放下,姓冷的,今夜好在是我,若是别人,不笑掉大牙才怪,而且谁又相信,本代天府主人,会是你这样一个人物?”
冷如冰收起天府令旗,仰天一声凄厉至极的长笑,笑毕,蓦又由怀中摸出一个青布包裹,迅速打开,立时金虹四射,现出一只仅长数寸,似欲振空飞起的金剑。
冷如冰握在手中,傲然一笑道:“黄梅英,这个你总认识现在你应该知道,谁是天府真正主人了!”
这一下,黄梅英脸色变得极为近看,这只意形金剑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自她将天府老人丢下高崖以后,曾将整个天府搜了数遍,竟未找到,如今竟在这冷如冰手中!
先前,她还自恃天府武学,她已尽得真传,冷如冰纵算是天府老人新收的弟子,又能学会多少?但如今情形可不同了,这只意形金剑,是天府老人最具威力的飞剑,若然冷如冰已得传授,便能意之所指,剑必随之,任你有多高深的武功,也无法抗拒。
琴谱第二页的八个字,又在眼前晃动,那不幸的预感;又再次在她脑中回荡。
黄梅英不愧是一个城府最深,心机过人之人,当下惊容一敛,又恢复她满不在乎的笑容,“哟”了一声,道:“唔!这只意形剑可比天府令旗更珍贵,只是,姓冷的,据我所知,要驭使这只飞剑,必须心与神交,意与气合,剑与身合,非有十年八年的苦练,才能随意使用,姓冷的,咱们见过两次面,好象那时你尚未遇上天府老人,那么?据我推测,你遇上他不过是三两天前之事。”
冷如冰目注着黄梅英冷笑一声,道:“不错!仅是昨天!”
“那就更对了!”黄梅英轻松的一笑,道:“凭一点运气口诀,和总共不到两天的时间,那你的成就应该可想而知,不是我小视你,就凭有这只剑,要想代天府老人清理门户,还不是时候,除非你今天能留得命在,再找一个最隐蔽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苦练十年,那时,也许我黄梅英只好认命了。”
冷如冰果然被她说得心意动摇起来,这不是人家故意讥讽自己,事实应该是如此,自天府老人,传过自己的运气心诀之后,一直投有时间练过一次,自己能不能驭使这只金剑,真还没有把握,若然一击不成,反而落在黄梅英手中,那么自己便算有辱师门,大违老人嘱托了。
恁地一想,心中不觉又犹豫起来!
黄梅英目光何等犀利,秀目一扫,忽然叹口气凄然落泪道:“冷少侠,你既然知道我过去在天府的经过,当然也明白我的心灵上遭受的创伤和耻辱,我为什么要背叛他,而暗下毒手,那应该有我无法忍受那种污辱的理由,人与人之间,谁又会坦白承认自己见不得人的过失,天府老人告诉你的,可以说三分二是真的,只有那风雨之夕,为了掩饰他的丑行,只好一股脑儿推在我身上,少侠试想,我黄梅英既是黄花闺女,再无耻,也不致对我大上两倍年龄的老人,献出自己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