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
张寒城觉得他对黄山海没什么误会,今夜发生的事情,叫他一下子看清了许多的东西,凝视着黄山海的眼睛,张寒城的一只拳头紧握了起来。
袁三爷眉毛一挑,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当即挡在了中间,道:“小兄弟先坐下来,我替你包扎,至于黄帮主,也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话,等这危机解了再说。”
张寒城这才坐在了凳子上,缓缓地将衣裳解开,又忍着疼,撕开了凝在了肩膀上的衣服,从始至终,竟一声未吭。
袁三爷目露惊异,只觉得张寒城不太对劲,但还是问那妇人要来了一块布,扯开后帮张寒城包扎。
黄山海一直在跟钱开源等人叙话,时不时的会转头看张寒城,只是总是能看到张寒城在盯着他瞧,令他忍不住皱眉。
“哥哥,你疼吗?”那男孩小心的凑到了张寒城的一边,看着张寒城的伤口道。
张寒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妇人赶紧将男孩拉到了一边,躲远了些,又瞪了男孩一眼。
张寒城缓缓闭上了眼睛,而后才又睁开,起身走向了床榻边上,去看疯僧情况,他只觉得疯僧脸上的血色都消退了,他心中恐惧万分,唯恐疯僧有什么闪失,那种结果他不敢想。
袁三爷此刻已经将疯僧后背的衣裳全部用剪刀剪开,那背上嶙峋的伤疤到处都是,六枚箭矢插在上面,血洞周围肉都翻起,看上去很是骇人,袁三爷见到张寒城状态不对,道:“这位兄长这么多年,怕是经历了无数的生死,但却都挺过来了。”
说着,袁三爷指向了疯僧背部的一处旧伤,道:“这里是心背所在,应当是一剑生生插入进去的,不知前辈是如何能活下来的,当真比常人强了太多,如是你我来经历这种伤势,恐怕已经死了。”
张寒城只觉得袁三爷其实是在安慰他,意思是指疯僧很厉害,不会因为这六道箭伤死去,只是张寒城初始觉得这箭或许不深,此刻才又觉得,这六道箭矢,分明深深的嵌入到了肉里,疯僧从未出现过这种昏迷不醒的境况。
袁三爷道:“人在江湖之中,难免要经历这些生死,刀尖上的日子并不好过,如是可以,自是不入江湖才好。”
张寒城点了点头,道:“是啊……”
袁三爷愣了一下,未曾想到张寒城会回这么一句,道:“小兄弟可是有什么心事?”
张寒城抬头,看了一眼袁三爷,又看了一眼正趴在桌上的黄山海,道:“没什么。”
袁三爷若有所思,最终摇了摇头。
终于,天快亮了的时候,张琼终于拉着余大夫冲进了屋子当中。
张琼赶紧道:“余大夫,快去给前辈瞧瞧应该怎么办!”
余大夫一路跟张琼跑过来,本就年岁大了,此刻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赶紧从肩膀上取下药箱跑了过去。
张寒城连忙起身,退到了一旁,担忧的看着余大夫。
余大夫被疯僧背后的景象吓了一跳,呼吸都不由得一滞,目露惊疑不定的伸手,抓过了疯僧搭在床榻边上的手腕,小心的把脉。
袁三爷立在张寒城一侧,抬手放在张寒城的肩膀上。
张寒城只觉得他的心怕是要从胸口中跳出来了,他害怕余大夫接下来的话,又怕余大夫接下来不说话。
余大夫松开了疯僧的手腕,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张寒城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原本已经稳住心情的他,瞬间浑身剧颤了起来。
张琼喝道:“老余头!到底怎么样,你别光叹气,你倒是说话啊!”
余大夫道:“这伤势换做常人,恐怕早就已经死了,幸好这位仁兄绝非常人,虽是气息不稳,已经化作游丝,但心脉却甚强,实在令人平生仅见!”
张寒城原本已经绝望了,听着余大夫的话,顿时又回过神来,浑然不觉泪水早就从眼睛里跑出来了:“也就是说,伯伯没事了吗?”
余大夫道:“应当是没事的,不过还是小心些才好。”
张寒城这才破涕为笑。
众人一直关注着这里,此刻也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互相对视着笑了起来。
钱开源笑着看向了黄山海,却发现黄山海笑的十分僵硬,自然有些不解。
余大夫转头道:“谁去烧一盆热水过来。”
张寒城顿时就要转身,袁三爷赶紧按住了他的肩膀:“小兄弟好好歇息一下,这么久了,你还没休息,这事情,交给我来做就好。”
说着,袁三爷转身离开。
张寒城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对余大夫道:“谢谢您,谢谢……”
余大夫道:“医者治病救人,乃是天命所指,是老夫该谢谢小兄弟,又给了老夫解救人性命的机会。”
……
余大夫以酒调制麻沸散,小心的喂给了疯僧,之后,才从药箱中取了刀子,借着火光与越来越亮的窗外的光芒,小心翼翼的划开疯僧的后背,将箭矢一根根的取下,搁在一旁的盘中。
这些血洞深入肉中,让旁人看了心惊胆战,就连余大夫都忍不住眼角抽搐:“这伤当真诡异无比,如是常人,这箭应当已经穿入了脏腑当中,伤及肺部,那便死了。可如今,这些箭却在皮肉之外,虽说箭尖刺入,可却距离肺腑还有些距离,好生奇怪。”
张寒城听着余大夫的话,忍不住思索,只觉得或许是内力使然的结果,当时疯僧身上是有内力护身的,当时疯僧如是不突然间分心,恐怕以内力还能令这伤势轻一些,毕竟疯僧的内力,可是比张寒城要强出太多太多了。
余大夫小心翼翼的忙碌了一个时辰,才给疯僧上药后,又用布将疯僧的后背一点点的包了起来,然后又从药箱中取了两个酱色小瓶,递给了张寒城道:“这两瓶刀创药你拿着,每日给他上一遍药,这两瓶应该不够,等白天了,再叫张琼去我那里拿一些。”
张寒城接过刀创药,赶紧跪在地上,给余大夫磕头。
余大夫擦了下汗,赶紧起来,将张寒城扶起道:“小友不必如此!这是医者该做的。”
张寒城道:“谢谢爷爷。”
余大夫道:“小友先前察觉到了五石散一事,老夫将告示张贴出去,已是救了绛州百姓,我这医者救人只能一人一人救,小友,才是能够多救人之人呐。”
张寒城抿着嘴,他这一路上总想着帮助别人,去救别人,可是被他帮助的人,或者他想救的人,总是叫他心中难受,有些叫张寒城忍不住去想,他为什么要去救人呢?为了别人亏待自己,真的值得吗?
余大夫不知张寒城心中所想,道:“老夫要快点回去了,也不知是否还有伤患需要救治,毕竟深更时那么多人,今日医馆怕是要十分繁忙,有可能还会被征调……”
张琼赶紧道:“我这就送你回去。”
余大夫赶紧摆手道:“别再拖着老夫跑了,老夫年岁大了,哪里有你这年轻人跑得快,哎……”
张琼挠着后脑勺,道:“我这不也是着急么……”
等送走了余大夫,张寒城才小心到了疯僧身旁,接着,他就发现,疯僧裸露的后背上并未被布遮掩的地方,开始出现了青红交交替的细微变化,一条条经脉在背上纵横着。
显然,疯僧体内正有内力运转,正在自我疗伤。
事实上,仔细想想,当初疯僧与那巨熊搏斗,受的伤也绝不会轻,可结果,疯僧却跟没事人一样。
张寒城越发放下心来。
……
临近午时,整个绛州城已经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御史府的大乱,终于过去了。
城中各处已经张贴出了告示,上面写了御史府所发生的事情。
非但写着王御史已死的消息,同时也写了王御史杀敌一十八人,御史府被烧,死者共计三百四十二人,都尉立下大功,也写了歹人全部被剿灭,等等安抚城中百姓的说法,又在末尾填上了警告歹人的话语。
袁三爷看着这告示上的字,嘴角微微勾起。
张琼道:“哼,简直胡说八道,袁三爷你笑什么?”
袁三爷道:“这是想要得过且过呢。”
张琼挠着后脑勺,道:“怎么说?”
袁三爷道:“王御史被杀,此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守城的都尉如是把真事写出来,不隐瞒,那无论如何,都要变作失职之罪。”
张琼道:“当官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袁三爷道:“御史府被烧,所指的自是金银财物问题,一把火都烧光了,实际上,这财物金银去什么地方了?自然是被分掉了。”
张琼忍不住吐了一口唾沫,道:“他娘的,听着真憋气。”
袁三爷道:“这里面说歹人尽数被剿,其实是给我们看的,告诉我们剩下的人,不会再继续追究了,最后才随便敷衍了安抚一下而已。”
张琼开口道:“这帮人心肠曲折,都能拧出花来,真他娘的气人,不过幸好,王御史死了,只要他死了,那就行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袁三爷笑着摇了摇头,道:“王御史死了,还有李御史、刘御史、陈御史、马御史,各种各样的御史,杀了御史,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张琼愕然道:“那为什么我们还要跑去御史府里面送死?”
袁三爷道:“因为张小兄弟是想要抓王御史,抓和杀,差了一个字,但却完全不同,抓可以控制王御史,让他被迫听我们的。”
张琼挠头道:“那王御史一刀砍了不好么?”
袁三爷道:“砍什么?砍死了他,什么都没变。可怜了那些死在御史府之人,全都白白牺牲,之后恐怕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