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东来,凄清的月亮挂在城楼顶上,旗子在风中肆意的飘飞。
张寒城带着常苦尘回到了医馆,单臂提住常苦尘的衣襟,从巷道中飞身跃入了院落当中。
四周静谧十分,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张寒城心思有些复杂,一来是对于福远帮和整个绛州城的情况茫然,二来这突如其来的百骑司,叫他有些措手不及。
神策大将军。
这是个十分威风的名号,将军,在张寒城的想象当中,便是那种身披金甲,持着长戈、铁矛,红缨飞舞,身后披风摇曳的人。
能够得到这种名号,实际上应该是个令人十分激动地事情。
更何况,这百骑司如果一直隐世,怕是一支不小的势力,张寒城虽然对这种东西大抵没什么深层的理解,但看慕容龙城就知道了。
又是铁卫,又是莲花神教,还有风九夭这样的人,显然势力在当今乱世是十分重要的。
如若是慕容龙城得到百骑司,怕是也会十分欢欣。
只是张寒城觉得,神策大将军、百骑司这样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就好像身上又背了一块石头一样,从黄山海的身上,就可以知道,做首领的人,需要担负起责任才行。
稍微有一个闪失,那便是肯追随的那些人送掉性命。
张寒城不认为他拥有做首领的本事,更担负不起那么多的人命。
但是,常苦尘这样坚持,他如何推脱,都推脱不了。
轻轻的将门推开,守在悬壶堂中的余大夫顿时惊醒,赶紧从桌上站了起来,戒备的看着门口进来的张寒城和常苦尘。
在看清张寒城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赶紧快步跑了过去,小心的关上了门。
余大夫诧异的看了一眼常苦尘,又对张寒城道:“小友,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张寒城叹了口气:“情况不太理想,目前莲花神教已经把福远帮的兄弟控制住了。”
余大夫也忍不住摇头:“果然是这样,如此一来,虽然可以联合洛阳禁军,但是这件事情如若被莲花神教察觉了,必然会对福远帮的兄弟下手。”
张寒城道:“我仔细的想过了,莲花神教还是要用到福远帮的兄弟,所以我明天清早时,便可以跟莲花神教要钱要人,这样,莲花神教应该会放人出来。”
余大夫点头:“只是那些家眷应该怎么办?”
张寒城道:“我决定想办法联合洛阳禁军的时候,试试能不能让洛阳禁军,再把跟袁三爷离开的那些福远帮兄弟放进来,之后如果莲花神教想要做什么事情,就找机会,由袁三爷、我这边,想办法分成两部分,把被关起来的家眷救出来……”
余大夫沉思了一下,也觉得现如今确实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毕竟张寒城和他这里会想着对付对方,对方不会等着他们去对付,也会寻找后手。
想到此处,余大夫道:“那小友就快些歇息吧,很快,天就要放亮了,只可惜小友一个人在这里背负重任,老夫不懂武功,又是医者,无法帮小友太多。”
张寒城道:“如果不是爷爷的话,我也许此刻还起不来呢、伯伯、铃儿妹妹都会很危险。爷爷对我的帮助已经很大了。”
余大夫这才勉强一笑,看向了常苦尘道:“常兄可是来此避难的?我这就去给常兄安排个地方。”
平日里,常苦尘是个鳏寡孤独的老者,又是残障,余大夫给他看过病,所以才认得他,在福远帮中,常苦尘至多只能算是福远帮收来,听听消息的人。
常苦尘赶紧道:“我必须要守着大将军才行,余大夫想办法把老朽安排在大将军身边就好。”
余大夫微微一愣:“大将军?”
常苦尘点头道:“不错,从今往后,这绛州城,便没有什么福远帮了,只有我们百骑司,而这位,便是神策大将军。”
余大夫目瞪口呆。
张寒城也愣了一下,赶紧道:“常爷爷你……”
常苦尘道:“迟早都是要说的,福远帮总要明白,谁才是说了算的人,他们也是给百骑司打下基础而已,这一次大将军努力救出福远帮的人,福远帮总也不能没有什么表示。”
一阵冷笑声顿时从后面传来,正是黄山海的声音。
黄山海声音痛苦,可讽刺意味却十分之浓:“大将军?张小兄弟越过我这帮主,一意孤行,从始至终,要做什么,从未问过黄某,现如今,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个瘸子,自封为了唬人的大将军,还想着要将我福远帮吞并!?”
张寒城抿着嘴,没想到黄山海会针锋相对,忍不住看向了黄山海。
常苦尘当即拄着双拐,转过身,单步踏前,眯着眼睛看着黄山海道:“黄帮主的斤两,莫非心中一点数都没有?此刻福远帮落到如此下场,便跟你脱不开关系。大将军本可不管福远帮里的虾兵蟹将,此刻却要管,分明是仗义所为,现如今福远帮名存实亡,我百骑司也是没有办法,才看得上你这小门小户,易地处之,凭这福远帮,也配做百骑司下属!?”
“你!”黄山海顿时怒目而视,激动之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不等帮主夫人上前,黄山海却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血。
“老爷!”帮主夫人惊骇的开口。
张寒城和余大夫也吓了一跳,余大夫快步走了过去。
常苦尘冷笑:“讽刺老朽是瘸子,你自己难道不也是瘸了腿的么?而且,还吐血了!”
张寒城赶紧道:“常爷爷,莫要再说了……”
常苦尘这才道:“既然大将军不要老朽说了,老朽也懒得说他什么了。”
余大夫抓起黄山海的手腕,探查了一下,叹息道:“黄帮主可要想开一些,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你不接受,也要接受,这病,可是你自己将自己气出来的。”
黄山海奋力推开余大夫,面色病态,用袖子擦了下嘴。
帮主夫人赶紧上前,一边哭着一边用手帕帮着黄山海清理。
张寒城攥着拳头,不想跟黄山海说什么,当即抬起脚步,一言不发的走向了银铃儿所在的隔间。
适才他没有看到疯僧,果然隔间的一张床榻上,躺着呼呼大睡的疯僧。
银铃儿原本睁着眼睛,听见了张寒城的脚步声,赶紧转过头去,紧闭着双眼,假装睡着了。
常苦尘跟在张寒城的身后,道:“大将军请放心,如是有任何人敢对大将军不轨,老朽便会与其拼命,纵使身死,也要护卫大将军。”
张寒城无奈,道:“谢谢爷爷,请爷爷去那边的空榻上歇息吧。”
常苦尘点了下头:“好的大将军。对了,大将军手中可也有百骑司的名册?有了名册,我们才好纠合百骑司众多英雄回来。”
张寒城想起了历经岁月,已经烂掉了的那卷名册,道:“没有名册了,爷爷还是快去休息。”
常苦尘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没有名册,就不好找人了,这绛州城附近,原本应该有一些百骑司的后人,只是,不太好找。”
说着,常苦尘这才拄着双拐,去到了疯僧另一头的空床榻躺了下来。
张寒城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再跟常苦尘继续说有关于百骑司的话题了。
哪想到,常苦尘又突然间坐了起来,看了一眼疯僧,对张寒城道:“大将军,这位是?”
张寒城迟疑,道:“这位是我伯伯,也是教我武功的师父。”
常苦尘恍然道:“原来是老将军……”
张寒城只觉得怪异,常苦尘的年纪,可是比疯僧大很多的,却叫疯僧老将军……
常苦尘又看向了银铃儿:“那这位呢?”
张寒城迟疑,犹豫了一下,道:“她是我的妻子。”
常苦尘赶紧道:“老朽记下了,这位是将军夫人。”
说完,常苦尘才终于肯躺在那睡觉。
银铃儿的耳边不断地回荡着张寒城对别人介绍她时的称呼,只叫她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常苦尘询问的时候,她心中也十分紧张。
害怕张寒城说她是个不相干的人,那样她会心里非常难受。
同样,他也害怕张寒城说她是婢女,虽然银铃儿可以接受这个身份,可是难免觉得失落。
如果将他说成妹妹,银铃儿会觉得心中憋闷。
如果是将她说成妾室,那银铃儿就已经无比满足了。
却想不到张寒城会说她是妻子……
那意义对银铃儿是完全不同的……
银铃儿恨不得想跳起来,抱着张寒城好好的哭一通,可是,她的脸被甘都尉打坏了,也知道张寒城和黄山海的关系变了,不知应该怎么面对。
张寒城走到银铃儿一边,缓缓坐在了床榻上,侧头看着银铃儿的模样,不经意间,他看出了银铃儿是在装睡,只是没有拆穿而已。
看着火盆里面的柴火,张寒城没有心思睡下,他必须得牢牢地反复去记着要做的事情,只有这样才不会出现什么纰漏,他不想做第二个黄山海,如果可以,此间的事情结束了。
他就要回到道观里,过轻松地日子,做做那自由自在的闲云野鹤,如是没意思了,就当游侠,做做好事。虽然也许没有余大夫、袁三爷这么多人,但是有疯僧、银铃儿就够了。
等到赵九重来找他,他就也可以去洛阳城里看一看了,洛阳城比绛州城还要大上很多,张寒城也听过许多有关于洛阳城的事情。
就是不知,这些美好的想法,几时才能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