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延广未曾料到赵匡济居然敢打他,等倒在地上,感受着脸颊上的疼痛,才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赵匡济怒瞪着景延广,忍不住提拳跨前了一步,但终究没有继续下去。
景延广擦去了嘴角的血液,盯着赵匡济,道:“赵匡济,你竟敢打我。”
赵匡济盯着景延广道:“打的就是你这奸人!”
“你说我是奸人!?”景延广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赵匡济道:“你不是奸人,又是什么?”
景延广并未动怒,淡淡开口道:“我知道赵将军对我见死不救这件事情有所不满,所以,我也能够理解赵将军心中的不忿,此事便就此揭过,景某看在你一心护着高行周,又是赵弘殷的儿子,不会因此责怪与你,望你好自为之。”
赵匡济道:“你以为这样,我便会对你感恩戴德?高行周将军常年护卫边关,保护中原百姓,他死了,那契丹虎狼将更加的疯狂,那些人命,你景延广是否真的能够背得动!?高将军一腔热血,秉承其父之志,为天下,为苍生克敌于外,舍生忘死,你可对得起他!”
景延广道:“景某确实对不起他,但景某不悔这样去做。这晋国究竟如何,你赵匡济随军离家,不会不懂。你眼中的晋国,可还真的有救么?”
赵匡济冷笑道:“景将军大忠大义,为何要说奸人之语?”
景延广淡淡道:“奸人又如何?你太年轻了,这晋国早已经救不了了,你不会看不懂。晋国常年积弱,君臣不睦,君主昏庸无道,四方臣子狼子野心四起,而这石家,又是通过出卖中原得的天下。无论如何,晋国都会亡,都该要亡。你能明白吗?”
赵匡济并未言语。
景延广继续道:“石家不该得这天下,更不配得这天下,身为汉人,中原之臣,如何能看奸贼当道,统御天下,辅佐这昏庸无道的外族来坐稳天下?简直可笑!”
赵匡济低声道:“景将军是什么意思?”
景延广道:“晋国终会要亡,何不让那一天来得早一些呢?你说呢?赵将军。景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赵将军不懂我在做什么。”
赵匡济目光闪烁,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有些事情我也就懂了。景将军之所以做这些奸臣才做的事情,是因为做了奸臣,能够得到更大的大义。”
景延广道:“赵将军虽然年轻,但却是聪慧之人,景某稍微一说,赵将军便懂了。”
赵匡济道:“简直可笑!愚蠢!景将军你真是个天大的笑柄!”
景延广瞳孔一缩。
赵匡济咬紧牙关,道:“你不知你为了让晋国灭亡,最终牺牲的究竟会是什么,你是真的奸人,愚蠢,不必觉得你有多么的忍辱负重!当晋国失去了它的力量之后,契丹虎狼会进入中原,到处烧杀抢掠,契丹人与我们打仗,一直都是打草谷的方式,他们连粮草都不带,完全依靠抢夺,你莫非不懂,晋国灭了,以契丹人的力量,必然会轻易的入主中原!到了那个时候,外族还是外族,天下并非是中原汉人的天下,这天下,将会变成另一番景象,汉人只能做贱民,下等人,你可真的明白!?”
景延广道:“莫非晋国不亡,这天下百姓又不是在水深火热当中么?”
赵匡济低声道:“景将军,我不知你是如何做的将军,你是个不自知的人。你以为你做的事情,让晋国这只豹子死了,可杀死豹子的却是一头恶虎,与恶虎相比,豹子不知要善良到哪里去了。你景延广已经大权在握,皇帝听你的话,为什么你不教他变成一个好的皇帝,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他在军营里胡作非为!他敢这样做,是因为你景延广故意的!”
景延广目无表情,一时间有些失语。
赵匡济道:“恶虎引入中土之中,豹子死了,你景延广,要做什么?是继续投靠契丹,想办法用同样的方式,去让这恶虎也死掉么?你的自知之明,在什么地方?”
景延广面容快速变换。
赵匡济道:“你不喜欢晋国,很正常,我也不喜欢晋国,但我知道猛虎入侵之后,苦不堪言的究竟是谁,将要失去的究竟是什么,既然不是正确的时机,那就想办法让晋国当下变得更好一点。此战契丹借了景将军不敬的由头,从关外杀入,景将军所思所想,看来是早就已经进行了预谋,怪不得你会叫契丹人放马过来,你这卖了天下的东西,比石敬瑭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你是希望汉人的子子孙孙,都成为契丹人的奴隶!”
景延广终于愤怒交加道:“胡说八道!赵匡济!你是在血口喷人!这根本不是景某所想的!”
赵匡济道:“那你想的是什么?高行周将军他庇护的是晋国,还是天下百姓,你难道看不懂吗?天下没有了你景延广只会更安定,天下失去了高行周,天下便要大乱!这结果,你可曾真正的想过!?你以一己好恶,胡乱弄权,所作所为罄竹难书,明知帝王残害百姓,非但不劝说,反而纵容,就为了让他自己找死。我与景将军道不同,与你待在一处军营之中,只觉得是对我的污辱!”
说罢,赵匡济懒得给景延广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朝着营帐外面跨步而去。
景延广看着赵匡济离开的背影,紧握住了拳头,低沉道:“我何来有错?我哪里有错?石家卖了天下而得天下,如此之天下,就该令它灭亡……景某没错,是你不懂……”
赵匡济终究不能阻止景延广的决策,景延广连夜修书一封,命令军士骑乘快马前往戚城,禀报无法支援之消息。
此事赵匡济根本无法阻拦阻止,赵匡济幻想过是否能够强行率领洛阳禁军前去支援高行周,但,此乃是大罪,他前面顶撞石重贵也好,拳打景延广也好,这些问题真要追究,都是他自己的过失。
但,如果敢率军违抗上令,这便成了逆贼,如此一来,赵家就完了,甚至跟赵家亲近的人,也都要遭殃。
赵匡济看着那携带着消息离开的快马,心中暗骂自己是个缩头乌龟。
……
戚城的军士们站在城楼之上,嘴唇已经干裂。
风吹过城上的虎纹大旗,发出猎猎作响的声音。
契丹大军围困在戚城的四方,令高行周的军队,只能以残粮勉强活命,如今军粮已经全部消耗光了,百姓们又在乱世之中无比困苦。
整个戚城,陷入了一种死寂,疲惫不堪的状态。
军营之中,高行周看着高怀德亲自端来的粥水,道:“这粥已然不多了吧。”
高怀德低下头,这整个军营之中,都已经没什么吃的东西了,这碗有着不少米的粥,轮到将士那里,一碗可以做成五碗。
高行周道:“昔年黄巢反叛作乱,到了后期没有了粮食,便开始去吃人肉。此事后来也在各方军队之中发生过几次,无一不是到了最终毫无办法的时候。”
高怀德目光一闪,愕然的看着高行周。
高行周开口道:“我们从来不杀战俘,即便是契丹人,也是尽量的留下来,甚至叫他们吃我们的粮食……但现如今,一切已经到了这一步,也许,我们要进行改变了。”
高怀德攥着拳头,道:“爹,你莫要着急,咱们的粮食,省一省,还能支持两天,我今天就决定去百姓那里请些粮食……只等到景将军带着军队过来,咱们就解了危机,不必选择吃人。”
高行周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七八日了,这期间我已经派出了五人,这五个人纵使路上遇到险阻,应该也早就有人到了景将军那里了。景将军怕是不会再来了。”
高怀德道:“怎么会,景将军定知父亲的重要,一定会率军前来!”
高行周自嘲一笑,看着桌上的粥,道:“既然你不想吃人,那便开始去将马杀了吧,虽然这些战马,或许比人命更重要……但如是最后我们无法逃出生天,这马都将是契丹人的。将马杀了,叫将士们吃顿好的,而后咱们想办法突围!”
高怀德目光闪动,点头道:“好……我这便去叫人将马杀了……”
……
朔州城中的丐帮势力短短时间便已经壮大了多分,整个丐帮分舵已经不可与最初的时候同日而语,现如今整个朔州城上下几乎三千名乞丐、或者是一些穷苦的百姓,都已经成为了丐帮的弟子。
而坐了丐帮弟子之后,本来过不下去的苦日子,终于有了一定的粮食维持生计。
大片撒网招收弟子,自然不如先前选拔招收弟子来得更加的优良,毕竟很多人只是因为有粮食才选择加入。
不过,这件事情百骑司最初已经商讨了多次,当今恶世的百姓,需要教化,所以百骑司早就已经寻访了许多贫苦的儒生,希望他们能够多来为这些丐帮中人讲述什么是仁义礼智信,什么是为人之道等等,同时又叫他们理解和了然丐帮所立下的规矩,其目的和意义究竟是什么。
萧兀隆夫妻一直在百骑司的手上,百骑司并未亏待这二人,非但叫她们在一起,还特地请了医者为萧兀隆进行诊治。
反过来,萧鲁直那里,则一次又一次的在被百骑司的人索取钱财、粮食,一来二去,萧鲁直已经完全傻眼了,他多次想要见到萧兀隆,但偏偏没有这样的机会。
至于耶律璟,则还被萧鲁直软禁着,萧鲁直被朔州城的事情牵着鼻子走,一时之间,甚至忘了耶律璟的存在。
每日,都是张寒城负责看守耶律璟。
一切如果能够一直保持这样,丐帮一定会越来越好。
但可惜的是,这一日,变故终究还是发生了。
一支契丹军队,从远方靠近了朔州城的城门之处,前方的高头大马之后,便是一两撵车,其上所端坐之人,正是耶律德光的弟弟,耶律李胡。
而耶律李胡所携带的军队,正是属珊军的高手,虽其中并未有阿萨辛、摩尼教的身影,可大雪山般若寺的三名高僧,赫然也在其中。
城墙上负责巡视的士兵见到了这一幕,顿时惶恐的前去通知守城将领。
而守城将领得知了耶律李胡的身份之后,自然不敢拖延,赶紧派人去请萧兀隆前来亲自相间。
耶律李胡并未进城,而是命人开始在城外安营扎寨。
此次耶律李胡携带了三千名蕃汉高手,以及一支两千人组成的军队,即便未达到几万人,却也一样声势浩大。
耶律李胡此次是过来解决之前雁门关的事情,同时也是将耶律璟任命为副帅。
说起来,耶律李胡得知了耶律德光的意思之后,心中有些不忿,那就是耶律璟不过是个孩子,而耶律德光却让耶律璟来做属珊军的副帅,这简直就是在开玩笑一般。
耶律李胡虽然心中不忿,可终究还是不敢违抗,只能想着如何要将他这个侄子压制住。
耶律李胡进入到了扎好的营帐当中,开始等候了起来。
可左等右等,也不见那负责传递旨意的士兵,将耶律璟带来,就连萧兀隆也不见了。
大约两炷香的时间之后,耶律李胡终于冷哼了一声,道:“我这侄儿竟然这么大的架子,莫非本王到了这朔州城外不行,他还要让本王亲自相见么!?这萧兀隆竟也敢不来!”
“王爷息怒!”顿时,守城将领道:“这些日子萧将军身染了重疾,一直都未露面,绝非是不来,许是走的慢一些……这样,王爷在此等候,我这就去派人,去城中找些美女过来,给大王助兴,再叫人弄些酒肉,给王爷品尝。”
耶律李胡道:“也罢,那你就去准备一下吧,本王在此等着,等他们来了,再找他们算账。”
……
“你说什么!?耶律李胡来了!”
萧鲁直此刻正在府邸的正堂当中抓耳挠腮的看着朔州城中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听见心腹随从的禀告,顿时傻眼了。
“是……是的,公子。而且,还有个人在外面候着呢,他是过来寻……寻找小王爷的。”随从小心翼翼的说到。
萧鲁直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