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前提,是谢云初不死。
谢老太爷手中攥着谢云初的文章,已然下定了决心,要倾全族之力治好六郎的身子。
六郎若是能长成,是要比自己长子更为出色的家族希望。
“你的身子,祖父和族里都会想办法,你不必太过操心!”谢老太爷起身走至谢云初的面前,弯腰将谢云初扶起,“既然明年二月你要参加县试,那么……从即日起,你每日都来祖父这里,祖父带着你拆解乡试、会试的文章!”
谢云初的文章做的很漂亮,且见解和新意都有,小小年纪已能让人从文字之中,勘见其蓄势待发的锋芒。
这样的文章,在殿试之上或许能够得到天子的青睐,可放在童试、乡试、会试上,就不见得能得到考官的喜欢。
童试、乡试、会试中,还是要稳妥为先。
历届魁首的文章,便是十分好的范本。
殿试,才是学子们能真正挥洒才能之时。
应试是有技巧的,以前没有人指点过谢云初,她自是不知道的。
“多谢祖父。”谢云初真诚朝谢老太爷道谢。
她如今,的确需要谢老太爷这位培育过无数进士的鸿儒,来指点自己能顺利应试,至少……她得拿到一个举人的身份。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谢云初便来给谢老太爷请安。
魏管事说,昨夜谢老太爷似乎是忙到了后半夜,睡下没有多久,还未醒。
“不如六郎先在楼上厢房内用盏酪浆等等。”
谢云初闻言,摇头说:“都说这运河之上日头东升西落都是美景,去汴京那一路着急,也未曾好好看过,我去甲板上看看,魏管事不必惊动祖父。”
魏管事颔首,吩咐元宝:“去给六郎取一件厚实的披风来!晨起这河面都是凉雾,别扑着六郎了!”
元宝应声去取披风,魏管事也回去等着伺候谢老太爷起身。
繁星如金箔碎屑,稀疏洒在将亮的天际。
大运河之上,谢家灯火通明的船队鱼贯雁行,在这雾气蒙蒙的宽广运河之上,缓缓向南。
见翻涌的云层间隙中,已透出还未大盛的晨光。
东方天幕云层翻涌,逐渐变得耀目的晨光,从变幻莫测云层缝隙穿刺而出,如金光耀目的利剑从天而降,照亮被纱雾覆盖的青山翠绿。
天越来越亮,河面上没过甲板的水雾也渐渐下沉。
谢云初轻轻呵出一口气……
她终于明白纪京辞所说的,天地广袤,山河壮阔。
在这薄雾环绕的静谧之中,不知哪里冒出来骨埙乐声,若隐若现。
这首曲子,越听越是熟悉,她身侧的手收紧,心跳的速度加快。
不由自抬脚追随曲声,朝船头的方向疾步而行。
是谁,在用骨埙吹这首曲子
这首《柳暗花明》,是她生辰……纪京辞送她骨埙时奏的。
谢云初脚下步子越走越快,小跑了起来,还未靠近船头,便看到那艘缓而慢行……形单影只的船舫正与谢家船队擦肩。
船坊尾端忽明忽暗的羊皮灯笼下,立着一位手握骨埙,玉冠白衣的端雅男子。
她从未想过,此生还能遇见纪京辞。
他似行于飘渺云雾之中,墨发白衣飘逸,不染纤尘,清隽出众。
在孤独深沉的山水中,吹奏着那首空灵曲子,眉目疏淡,带着疲倦之色。
她上前两步,紧紧攥住木雕护栏,翻滚在喉咙中的名字险些冲出口来。
纪京辞……
前世她害惨了他,他却一直以挚友待她,她知道。
前世的云初死了,她和纪京辞不该再有一丝交集,她也知道。
可……
真的好想他啊,纪京辞。
这四年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谢家船队扬帆拉纤,速度极快,她与纪京辞所在船舫的距离,越来越近,擦肩后又逐渐拉开距离。
她无法自抑,扶住护栏,在甲板上随着纪京辞的船舫移动的方向奔跑。
曲还未完,骨埙乐声突然一停,那吹埙男子入鬓剑眉下的凤眸抬起,转头……
隔着茫茫水雾,四目遥遥相对。
谢云初立在星火点点的大船之上,望着纪京辞静水无澜的黑眸,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口,视线都变得模糊。
同四年前相比,纪京辞依稀还是一身超凡脱俗的儒雅之态,只是比那时更多了几分幽沉深邃的高深。
两艘船的距离越来越远,谢云初正要抬脚往船尾去追……
“我们的神童六郎,这天还未亮,怎么就在船头吹冷风啊!”
闻声,她转身……
只见三房的五郎谢云溪,与同族的两位族兄谢云柏、谢云岚从船舱内走了出来。
谢云柏双手抱在胸前,笑盈盈看着她。
她太熟悉他们这不怀好意的笑容。
往日里,五郎谢云溪仗着是谢氏嫡孙,带着谢云柏和谢云岚,在书院里没少欺凌人。
不过事不关己,她总是视而不见,他们也不曾来招惹谢云初。
今日,瞧着他们是要来招惹她了。
纪京辞就在那一艘船上……
即便是此刻她站在纪京辞面前,他都认不出,她也不想在纪京辞面前惹事。
她只看向谢云溪,道:“运河上还有别的船在,别在甲板上闹出笑话,让别家耻笑。”
谢云柏视线朝着不远处那艘船舫瞧了眼,不见那船舫甲板上有人,笑着说:“别家六郎说的是那艘……有人吹埙的船舫吧!莫不是刚才有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吹埙勾一引我们六郎了瞧把我们六郎魂都勾走了!这我倒是有兴致想看看,能把我们神童六郎迷住的,是个什么小妖精,要真长的不错,我就央求了伯祖父把人买回来,天天郎情妾意的吹埙给我听,六郎觉着怎么样”
谢云初拳头一紧,冷冽的目光朝谢云柏看去,清白如玉的小郎君,黑眸喑沉得如同蒙上了一层寒冰。
“哟……”谢云柏笑嘻嘻上前,如同平日里欺凌书院里的其他学生一般,用力推了谢云初一把,“当真是有伯祖父撑腰了,底气足了啊!”
谢云初身子弱,被谢云柏推得踉跄后退,偏偏她身手很快,一把拽住谢云柏推他的手,借力一甩,掐着谢云柏的脖子,将他撞在船舫护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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