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哭,芬格里特也哭。一个无声哭泣,一个泪如雨崩。斯雷和朴松民则一边安慰一个,有时候还会互相看上一眼,以表示自己的无奈。
摆在书柜尽头的那座钟表,正平缓均匀地发出嘀嗒的声响。它就像个事外之人一样,面无表情地观察着这场父女间的争吵。褐色外观,雕花纹理,玻璃罩上还反射着周围事物的影子。时间在流动,可芬格里特对她母亲过世的执念,一直未曾散去。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太大,甚至于都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朴松民能理解她的所思所想,因为他也曾是如此。
接着,不出意料的,芬格里特在哭声渐歇后,再次提出了继续调查当年真相的想法——她要看她母亲那本未完成童话的手稿——她认为在那里面,或者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她问安格斯:你所说的那本未完成的故事,在哪里?我要看。还有我妈的东西,你都弄到哪里去了?
“K区老宅。你母亲的东西都在那里。自从她过世之后,我就没动过。戴珊阿姨还生活在那里。如果你想去的话,记得别打扰到她。她岁数大了,身体不好不说,还有些健忘。”
安格斯抹抹眼泪,继续道,“明天去吧,今天有点晚了。再加上你刚哭了一场,所以最好让艾玛医生给你开点镇静的药,然后再好好睡一觉,省得你身体再出什么问题。”
“你想趁机破坏证据是吗?”芬格里特突然说,“我告诉你,没门!”她站起身,怒不可遏。
安格斯失望绝望地看向她,嘴唇微微颤抖起来。接着,他叹息一声道,“行,都依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不拦着。斯雷,帮大小姐准备台飞行汽车,护送她去老宅。再叫上几个帮手,帮她一起调查我。”他再次叹了一口气,然后对斯雷命令道,“斯雷,如果我闺女真找到了我是真凶的实证,那你就向日照台发函,直接申请批捕我。”
斯雷为难道,“大人……”
安格斯摆摆手,然后沉痛地表示,“我对不起南瓜,对不起芬妮,我得给她们一个交代。”
“我不用你的人!你也少跟我惺惺作态!”芬格里特恨恨地说,“你的人,不许跟过来!我信不过!”
“我们走!”她又对朴松民命令道。
……
“走空中航道,别用超载。”斯雷在把S-8的车钥匙交到他手里后悄声嘱咐道,“照顾好小姐,也劝劝她,别那么极端。”
朴松民虽然点了点头,但他着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劝。他心说:我怎么劝啊……难道我也跟你似的说那套血浓于水的说辞?那我不是找骂呢么……南瓜啥性格你还不知道?更别说她现在还在气头上了……
他进入车内,发动引擎。他看了坐在副驾驶上的芬格里特一眼——她抱着胳膊,一脸泪痕,满眼都是绝望、悲伤与迷茫的神色。他心疼,但他真的不知该如何劝慰。
S-8升空,爬上枝头,进入云端,掠过月亮,又抵达中天。其实飞行汽车根本不用驾驶,因为它完全是由人工智能操控的,所以就算朴松民不会开车,他也能轻车熟路地将它行驶到目的地。
预计时间为半小时。
城市的星火宛如一颗颗璀璨的繁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世界的每个角落。不时还有云层掠过,就像天与地倒悬了一般。
空中航道上的车辆并不是很多,它们或向前,或向后,它们在这条宛如彩色蛛线的道路上均匀地游走,远远看去,就像是不停移动的晶莹露水。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座通天巨塔。它还是那么高大,还是那么伟岸。它就像一抹涂在夜空之上的发光长方体,将视野里的整个世界,分割成了平行的两份。它深不见底,遥不见顶。它显得既自然,又显得突兀;它显得既平静,却又令人十分恐惧。它当初建成的目的,原本是为了守望生活在这里人类,可现在,它却成了最邪恶之人的栖息之地,并且不让任何人靠近。
面前的空中航道好似一条不断飘扬的缎带,道路两旁的信号灯,在不断频闪。
这时,塔的正后方突然多出了一道突兀的阴影——就像笔直的树干上长出了一条新嫩的枝丫一般。然后,它又从塔的背面来到了正面。塔身上散射出的光芒打亮了它的身影,也使它的容貌,展现在朴松民的眼前。
那是一艘空天战舰,通体黝黑,舰身两侧都配备有一对巨大的动力涡轮。涡轮在旋转,他似乎听到了它们的嗡嗡之声。舱门在其腹部,正在关闭。他看见无数的机器士兵,在里面严阵以待。再然后,是如同线头一般的黑色枪管,它们密密麻麻地列居舰腹两侧。最后,是一排导弹,红头白身黑尾。
它看起来,就像是去打仗的。
它完全驶出天照塔的范围。接着,无数的电流闪光在它身上频繁出现,然后,它便化作一枚纷飞的流星,直向天边而去。它冲破了云层,云彩化成了漩涡状的流体,还隐约可见,天那头的样子。巨大的引擎声随后而来。飞行汽车都为之一震。
芬格里特被惊到,她转头看向窗外。
“什么东西?”她问。
“公司的战舰。”
“公司的战舰?打仗了?”
“不知道,不过也有可能。头些天他们不是说,岛上被战争波及了嘛。”
“那个什么超强磁场风暴?”
朴松民点点头,“对。”
芬格里特不再说话,她失神地看向天边那些被冲得乱七八糟的流云。
见状,朴松民安慰她道:“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的,毕竟天照岛,是在不停移动的。他们绝对找不到这里。”
“或许吧。”芬格里特转回头,她落寞地说,“可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绝对呢?根本没有绝对。就像命运一样,你永远都猜不出,下一步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