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杰瑞抵达治安署时,他就把亚拉尔代表教给自己的谈判方法忘了个一干二净。什么合作式、竞争式、压力式、和解式、启发式、先声夺人式、委曲求全式、以退为进式,全都在他脑中混成一团浆糊,并相互纠缠,彼此环绕,你的胳膊变成我的腿了。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决定见机行事。可他不知道拜见署长还需要预约,他被一位长相姣好的姑娘拦在了外面。姑娘面无表情地告诉他:署长的时间都是被提前安排好的,如果想要拜见,那就去填表申请。侦探公会?有重要的工作?对不起,这是我们治安署的规定,就算是总监大人来了,他也得遵守。
姑娘没穿制服,而是穿了一套女士西装。她长发披肩,佩戴耳环,浓妆艳抹,看起来好像是秘书,并不像是治安署的工作人员。
可能是没编制的那种。杰瑞心想。
他要了份表格,认认真真地填写起来。然后将它交回到姑娘手中。姑娘看都没看,直接指着门廊的方向对他说:去那里等,排到你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署长办公室位于治安署大院的东南侧,是一幢独立房屋,风格偏和式,装修偏欧式,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的。这是套二层建筑,色调以纯白为主。门廊处被玻璃围绕,廊顶则是带有天窗的木质天花板。阳光透过玻璃,留下一大片明亮的色彩,看上去很是温暖。
有点像度假用的阳光房,并不像办公室……杰瑞心想,还有,这符合规章制度吗?d区有个局长,不就是因为这种事进去的吗?
他走了过去,站在门庭前,开始耐心等待。门廊外,是几盆增材技术打印绿植。它们依旧是鲜活透绿的,并没有被深秋里的寒风所惊扰。假的嘛,它们能有什么影响……杰瑞看着它们心想。更远处则是治安署的办公大楼,陈旧,破败,巨大,就好像它才是真正的树,已经被寒风折磨成了行将就木的样子。甚至有些地方的墙皮,都脱落了。玻璃窗也有点脏,尤其是面朝北方的那些——污垢、灰尘、看起来像天又不像天的黑色投影,一一错落在上面,使原本就不干净的窗户,显得更加肮脏。
办公楼与署长办公室呈现出鲜明的对比——前者就像是一位每天疲于挣命的驼背老人,而后者,则是名丝毫不在乎父母死活、只懂无底线索取的自私子女。
这时,推门声响起,一个戴着礼帽的胖子走了出来。“茵泰瑞迪署长,那就拜托您了。”他堆起谄媚的笑,对门内的人说。
“一定,一定,哈佛会长放心便是。”一个像广播员一样的气泡音响起,“蜜莉儿,送下哈佛会长。”
面容姣好的姑娘站起身。她微笑起来,就像一朵花似的。“会长,这边请。”她礼貌地说。
原来她会笑啊……
“谢谢。”胖子脱帽致意,露出电灯泡一样的头顶。
原来还是个秃子……怪不得戴这么奇怪的帽子……
但他还不是全秃,他的鬓角与后脑勺处,头发还固守着自己的底线。可又显得格外奇怪,看起来就像是用画笔画出来的一样。
杰瑞不禁想起老电影中那些武士。
胖子戴回礼帽,然后迈着悠然自得的步伐,在好看姑娘的带领下,慢步离开。
他还喷了香水,是一种甜腻而潮湿的味道。他经过杰瑞身边时,杰瑞下意识地用手背捂住了鼻子。
玻璃门开启,寒风涌入,杰瑞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胖子向停车位走去,姑娘关上门。姑娘的笑容不见了,她恢复成那副冰冷冷的模样。
“轮到我了吧?”杰瑞连忙问。
姑娘没理他,径直走回房门前,然后向里面汇报:哈佛会长已经走了,署长。史文先生马上就到。
哦,还没到我……这姑娘,不太礼貌……行,继续等吧。杰瑞轻叹口气,看向窗外。胖子的座驾tY-600已经驶远,并掀起一阵浓厚的烟尘。它好像故意炫耀一般,还发出轰轰的引擎声。
跑车……会长……商人吗?署长见商人做什么?
“嗯。”气泡音再次响起,“替我准备些茶点,史文先生就好这一口。去‘源·咖啡’买一些。小票记得带回来,我给你报账。”
这玩意也不便宜啊,治安署这么有钱的吗?这接待规格也超标了吧?
“好的,署长。”姑娘再次离开,视杰瑞于无物。
杰瑞也不想同她说话了。
房门关闭。
天上的流云时聚时散,太阳也像被风吹动了一般,时有时无。杰瑞站累了,他很想找个地方坐一下,可此处除了姑娘那里有座椅之外,其他位置都无。他一想到待会儿还要谈判,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不多时,姑娘提着精美包装的‘源·咖啡’礼袋走了回来。她敲门,将礼袋送到署长手里,然后递上小票,坐回原位。
杰瑞烦躁地想:真他妈耽误事啊……代表也没告诉我治安署有这种规矩啊……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太阳偏移,他不知站了多久。腿站得有点酸,他将身体的重心从左腿移到了右腿。可没一会儿的功夫,右腿也开始酸了。
杰瑞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他忍不住又问:“什么时候能轮到我?我这件事比较急,能不能先帮我通报一声?”
姑娘冰冷冷地回答,“不能。署长需要会见谁,都是提前安排好的。谁的事不急呢?来见署长的人,都是有急事的人。”
“那给个座行吗?”
姑娘指向办公大楼,“那里有座。这里没有。要想休息,就去前面。”说罢,她掏出小镜子,补起了妆。
“那我怎么知道排到我没有?要不这样,加个联系方式好吧?我去前面等。等轮到我了,你通知我一声,可以吗?”
姑娘放下小镜子,轻蔑到难以复加的眼神随之而来。“不好意思,我不加陌生人。”
“那我怎么知道排到我没有?”
姑娘重新拿起小镜子,“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啥意思啊?耍我玩呢?大姐,我没招你吧?行,不给椅子,也不让我进去,那我就在这里坐。
杰瑞赌气一般直接坐在地板上。
见状,姑娘立马站起身。她竖起眉毛,叉起腰,凶道,“这里不许坐。”
这回轮到杰瑞不搭理她了。他心想:老子就坐,你能怎么的?个小丫崽子,你也太能欺负人了吧。我就坐!
“听见没有,起来。成何体统?”
你又成何体统?上班时间化妆,对待自己的同事还是这种态度!这都是不允许的你不知道?我真应该向监察委员会举报你……什么玩意啊!呃,不对,监察委员会是管我们的……治安署不归他们管……
姑娘厉声道,“你起不起来?”
杰瑞别过头,他装作没听见。
“蜜莉儿,怎么了?”房门声响起,接着是那个气泡音,“为何发了这么大脾气?”
“署长,这个人,直接坐地板上了,一点规矩也没有。”姑娘像撒娇似的抱怨道。
有人走了出来。杰瑞转过头,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