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元吉等人的努力,终究还是没什么卵用的,在他们悲愤的喊声中原本聚集的四千举子转眼做鸟兽散,最后只剩下了不到两百……
“居然还剩两百?”
杨信意外地说道。
“河间侯,咱家算是明白了,这真是会叫的狗不咬人啊!”
王体乾同样忍俊不禁地说道。
话说因为有杨涟这几个标志,东林党在外界印象中,还是能够称得上有些骨气的,虽然他们的确一次次在杨都督面前惨败,但应该说至少还不丢人。当年在江南他们惨败,但至少无锡士子硬顶了杨庆,在扬州同样敢挡他的大炮,在京城几次伏阙虽然同样失败,但至少仍旧支撑过。
打不过是另一回事。
可至少他们那时候还敢迎战。
可现在……
“一辈不如一辈了!”
杨信笑着说道。
斗了这么多年,东林党也已经今非昔比了,当年他们还有那些硬骨头在支撑,现在硬骨头也不多了。
硬骨头们悲愤地面面相觑。
“诸位,还想继续吗?”
杨信说道。
“义之所在,虽死不悔!”
万元吉咬着牙说道。
说完他就像个坐禅的老僧般往地上盘腿一坐,恶狠狠地看着杨信,卫景瑗和路振飞互相看了看,在他两旁同样盘腿坐下,剩下那些举子同样纷纷坐下。
“诸位,你们这是何苦呢?
咱们就是给陛下上书而已,如今书已上,难道非要陛下见你们?陛下日理万机,你们如此行径,岂不是耽误了陛下的正事?”
党崇雅说道。
“就是,诸位这岂是忠臣所为?”
旁边一个举子说道。
杨信满意地看着他。
“山东青州举子王鳌永见过河间侯。”
他赶紧向杨信拱手说道。
“我记住你了,我很中意你!”
杨都督满意地说道。
然后立刻更多人开始指责万元吉等人不识大体,很显然这两百人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形象,就像上次大义觉『迷』录一样,如果都散了他们也就不用担心丢人了,可有人不散,他们就不好看了。这时候唯一的办法,是把这些人也拉下水,只有他们都散了,才能让这些已经散了的不用担心什么名誉问题,所以为了自己名誉,周围这些人也算费尽唇舌。
效果也的确有。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选择了退出。
不过万元吉等人依旧不动。
最终还剩下一百五十六人,这些应该算是真正顽强的了,当然,也有可能是不信杨信真敢上骑兵。
“准备!”
杨信喝道。
“举矛!”
孙守法喝道。
说完他收起铁鞭摘下长矛,他这可不是训练矛,就在同时他身后那些老兵们同样端起长矛,他们的也不是训练矛,这些跟在他身后的几十名老兵是真正全副武装的。一支支长矛单手端着,矛尾夹在肋下,马鞍旁挂着锏或鞭,另外就是平均不少于两支的马枪,为了减轻战马负重,这些人甚至不穿铁甲,就是一人一身兼做棉衣的轻便棉甲。
但两面都是丝绸的。
而且还是多层丝绸,虽然挡不住建奴的重箭,但也有一定效果,事实上他们的骑兵战术就是全速对冲,在最短时间进入混战。
速度最重要。
在这些老兵后面,那些新兵『乱』糟糟地同样举起他们的训练矛。
“进!”
孙守法喝道。
紧接着他第一个催动战马。
总共五十名老兵迅速以他为中心排成密集的骑墙,一手长矛一手缰绳催动战马,并且迅速加快速度,后面新兵『乱』糟糟的跟随,不过因为队形混『乱』互相阻挡,他们很快就和老兵的骑墙拉开距离。混『乱』的马蹄声就这样在封闭的城墙间回『荡』,看着骑兵正对自己的冲锋,剩下的那一百五十六名举子中,立刻有人受不了,几个惊恐地爬起来迅速逃离,同样那些早已经逃离,并且转为杨信帮凶的也吓得赶紧逃离。
骑兵在不断接近。
而且速度也在不断地加快。
不过好在还有一定距离,毕竟原本那些举子是四千人,而现在是一百多人,之前这些骑兵就在他们外面,现在因为其他举子逃跑,只剩下在金水桥头很小一块,骑兵要想冲到他们跟前得跑两百多米。
但这对骑兵并不远。
转眼加速到时速超过三十的骑兵如墙而至。
然后更多举子受不了选择逃跑。
这已经算勇敢了,毕竟就是真正士兵,在这种情况下,面对这样的骑墙也很难保证不逃跑。
很快相距五十米。
这时候剩下的已经不足一百。
骑兵还是没有减速,万元吉等人也没有逃跑,他们盘腿坐在那里恍如一群等待最终命运的殉道者,眼看着骑墙的迅速接近。
转眼间相距不足十丈。
五十支长矛在骑墙前方端平,矛刃反『射』冬日的阳光,这些长矛全是刺穿过建奴身体的,此刻它们恍如在释放着杀气。同样狂奔的战马在它们的主人催动下,在这条石板铺出的着名街道踏出雷鸣般的响声,甚至能看到蹄铁在石头上踏出的火星。
突然间剩下总共八十名举子中一个人站起,然后大吼一声,直冲向了孙守法。
蓦然间一个身影腾空而起。
伴随一片惊叫声,就在孙守法的战马几乎撞上他的瞬间,这个身影落在他身旁,带着他猛然转身,孙守法立刻带住马,但那战马依然狠狠撞上这人后背,推着他们不断向前。
五十骑同时带住战马。
整个骑墙在石板上擦着火星,带着刺耳的摩擦声,推着他们在惯『性』下向前。
然后停下了。
最近的一支长矛距离万元吉不足一丈,他完全眼看着这东西刺向自己的胸前,甚至都本能般发出尖叫,但他终究还是没跑,而就在同时这八十名举子中,却有超过一半在尖叫着爬起逃跑。而后面的新兵因为早就已经拉开一定距离,虽然因为突然的停下造成一定混『乱』,但好在也都停住,也有人猝不及防栽倒,整个承天门前立刻一片人喊马嘶。
只有那个撞向孙守法的举子,茫然地看着自己身后的面孔。
“你叫什么?”
杨信说道。
这个举子年龄不算小,应该已经奔着四十了。
“建昌举子黄端伯!”
后者说道。
说完他从杨都督怀中挣脱。
“都督?”
后面孙守法赶紧问道。
杨信摆了摆手,这件事纯粹是属于意外,他早就和孙守法定好的,后者向那个锦衣卫保证,自己这些老兵绝对能在最后一刻停住。
实际上他们现在的战术就是这个,以密集的骑墙长矛全速撞击敌军骑兵,面对这样的对手后者根本来不及用弓箭,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同样对冲,然后被他们像步兵长矛林一样,用密集队形的撞击收割一波。撞过去之后立刻就会变成他们想要的混战,那时候他们的短枪就能在近距离糊脸一波,打空几支短枪后敌人就败了。
这过程中他们一人至少能弄死两三个对手。
敌人还不溃败那未免也太顽强了。
剩下就是他们抡着冷兵器在后面迅速追杀一波了。
这些骑兵在辽东六年了。
他们不会失误的。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黄端伯竟然如此硬气,居然不是原地等,而是直接爬起来迎头冲,差一点就真得撞上了,幸亏还有杨都督在盯着,要不然黄端伯不死也得重伤。
“黄举人,纵然军中如阁下者也不多!”
孙守法拱手说道。
黄端伯阴沉着脸向他拱手。
他这时候已经明白都被杨信这个混蛋耍了,这个混蛋又玩上次大义觉『迷』录那种无耻手段,上次那些可是被他坑坏了。虽然徐石麒,华允诚,张国维这些通过了大义觉『迷』录的考验,并且成为新一代士子的楷模,但可惜却因为那些没通过的人嫉恨,让自己在同年进士中成了异类。
他们的确是硬骨头。
可在绝大多数人都是软骨头时候硬骨头可很不合群的。
不知道就算了。
互相知道了就不一样了。
“三百年前崖山十万人蹈海,如今四千人最后剩下三十六个,曾经岳麓书院所有学生迎战胡虏铁骑全部战死殉国,如今四千人就只有一个敢迎着骑兵向前的。不得不说,真是一辈不如一辈了,我很好奇,再下去多少年就会连这三十六个都没有,连一个敢迎着骑兵向前的都找不出来?
汉朝文人高喊着万里觅封侯,唐朝文人高喊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哪怕以弱宋,尚有辛稼轩闯营诛贼。
我很好奇,我大明文人能喊出什么来?
杨某虽非儒家,但儒家到了如今这幅模样,也很让人痛心疾首。
黄举人。
你们不羞愧吗?”
杨信说道。
黄端伯沉默不语。
四千人最后剩下三十六,四千人当初来时候都信誓旦旦,这次要和阉党『奸』臣斗争到底,然而结果却是仅仅一次虚张声势的恫吓,就让四千人变成了三十六。
丢人啊!
真得很丢人啊!
“走吧,你们不是要见陛下吗?那我就带你们去见陛下,不过,不带他们这些人,只带你们三十六个!”
杨信紧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