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婉神情凝重,正色道:“蔓菁入门之前,签了契约,学艺期间不得婚配!”
齐白敛语气勉强地回应,“可如今的情况,小妹已经不适合继续在你门下学习了。”
林婉婉心底明白,齐白敛为何托自己做媒,因为以齐家当前的情况,齐蔓菁已经无法在原有的圈子里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了。
“蔓菁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眼下嫁了,一个没有娘家做倚靠的女人,能有什么好结果!”
她只是活着,却未必能活得好。
齐白敛低垂着头颅,闷声道:“我们会多给她陪送嫁妆……”希望对方能看在丰厚嫁妆的份上,对齐蔓菁好一些。
吴杲只流放了齐和昶一人,并没有查封齐家的财物。
他们何曾想到会有今日,齐家竟然要靠财物去贿赂,求亲家对他们的女儿好一些。
林婉婉见齐白敛说的有理有据,显然父子二人已经通过气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原不只是说夫妻。
这样的安排,在齐家父子眼中,已然是对家中妇孺最好的结果了。
林婉婉越想越气,一股怒火直冲上头,顾不得齐白敛和管家的阻拦,径直冲入灵堂。
好在她还保留着一丝理智,进门后还记得先给齐广白上三炷香,这才没有彻底惹恼齐和昶。
上完香后,林婉婉终于有闲暇仔细打量齐和昶。
不过短短数日未见,他却像是老了好几岁。
初次见面时,哪怕经历急行军的疲惫,齐和昶依旧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可时隔数月,眼前的他已全然是另一番沧桑模样。
林婉婉自顾自地挪了一个垫子坐到齐和昶对面,说道:“我听齐二说了今后的安排,你们自己倒是想得周全,可曾想过蔓菁愿不愿意?”
齐和昶语气中有莫名的沧桑之感,“流放路途艰辛无比,她跟去哪能得着好。哪怕侥幸抵达流放地,等待她的也绝非好事。”
“林娘子可知,先前被流放去岭南的士人女眷,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不待林婉婉回应,齐和昶自问自答道:“她们会遭抢掠,强行与当地土人婚配。”
生不如死!
齐家父子两个大男人,大不了一死,女人却要平白受许多侮辱。
林婉婉只要想象一下那个情景,就觉得头皮发麻。哪怕齐白敛并非流放之身,但以齐家如今的力量,显然无法在危险之地,将家中妇孺护得周全。
所以,让齐蔓菁留在长安,就成了目前最好的办法。
林婉婉思虑片刻,沉吟道:“你家如今的事情,我也帮不上忙。既然你们父子俩都要离开长安,不如把接下来四年的束修一并交了吧!”
齐蔓菁留下长安需要一个“监护人”,林婉婉作为她名正言顺的师父,承担这个角色自然合情合理。
齐和昶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有微光闪过,确认道:“林娘子……”
林婉婉打断他的话,说道:“我家院子虽小,但还能腾出一间屋子来。做徒弟的本该在师父身边端茶奉水,以往是我对她们太宽纵了。”
齐和昶伏地谢道:“此番多谢林娘子援手,让菁娘得有所托。”
林婉婉:“话我放在这里,但你们该把利害关系同她说明白,让她自己做出选择。”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由着你们安排。”
话音一转,“况且,若她留在长安更该清楚其中的利弊亲疏,否则日后错把豺狼当亲人,才是悔之莫及。”
齐和昶点头答应道:“这些事情,我定会同菁娘分说明白。”他已然铁了心要将齐蔓菁留在长安。
不一会儿,齐和昶起身送林婉婉出门。
林婉婉微微叹息一声,“蔓菁那儿我就不去看了,你们自家人商议吧!”
她能做的,仅止于此。
林婉婉怀着满腹沉重的心事,踏着暮鼓声回到小院。
赵璎珞见人回来,连忙问道:“事情怎么样?”
林婉婉长叹一口气后,将齐家的种种安排娓娓道来。
赵璎珞心有戚戚焉,感慨道:“眼见着一家子骨肉分离。”剩下的咒骂憋在口中,免得遭来祸患。
林婉婉趴在祝明月肩头,“明月姐姐,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真要安排齐蔓菁一个人住进济生堂,恐怕齐家人也不会放心,就只能跟着林婉婉一起住。
如今小院的地方越发紧凑,平白再添一个人进来,自然只能挤一挤了。
祝明月:“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不如看看哪里能住下。”
后院已经住不下了,就只能看看东西厢房哪里还能腾出一间屋子来。
林婉婉:“不如就将西厢诊室旁边的屋子腾出来。”
左右这会是夏天,也不必纠结是否要盘炕的问题。将房间收拾干净,搬进去一张矮榻,就能住人了。
戚兰娘迟疑道:“不过齐家和蔓菁会愿意住进小院吗?”
现在成亲,相当于一劳永逸,终身有托。虽然不知往后是好是歹,到底是符合时人当下的选择。
假若住进小院,齐蔓菁的婚事再往后推四年,那时亲人都不在身边的她,又该如何自处?
至于临时“监护人”林婉婉,自己还单蹦着,哪能顾得上徒弟呢!
林婉婉就在这样的纠结中,默默地等待着齐家的回复。
如今消息传开,连林门众弟子都听闻了。
廖金仙惴惴不安道:“怎么会这样呢!”
鉴于济生堂内部吃瓜者甚众,廖家的药茶铺亦是消息汇聚之地。所以她们对铅丹案的来龙去脉,可谓是知之甚详。
廖金仙:“该不会是哪个奸臣在皇帝老儿身边进谗言吧!蔓菁父亲怎么会失察呢!”
这件事里,齐家才是最冤枉的一个。
姚南星和杜若昭在旁边默默地听着,并不多言,世人总以为皇帝英明神武,绝不可能犯错。
若有错,那一定是奸臣怂恿皇帝干的,往后杀了奸臣,再痛改前非,皇帝便还是一个好皇帝。
殊不知,齐和昶被流放岭南一事,连奸臣都不敢凑上去掺和。
因为这涉及到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