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别墅外,尽是低着头猫着腰慌忙逃离的访客商贾,极其混乱。
有不少人发动了车辆,可惊慌之中,数辆豪车宛若无头苍蝇,交叉挤在一起,只剩下闪耀的刹车灯。
“下车步行!”
被人群阻隔在外的秦平低喝一声,眉宇蹙在一起,眼神有些沉重。
少女的低喝在慌乱之中的效用微乎其微,孔家别墅外依旧慌乱一片。
荷枪实弹的特别行动组员一边观察着别墅内的动静,一边疏散着人群,有些手忙脚乱。
秦平几人下车就开始往孔家别墅摸近,可眼看要摸到门口,从别墅里眉头眉脑的冲出一大群人,两伙人一出一进,将秦平等人挡在外面。
越来越着急的秦平压不住心中的急躁,就近扯过一名西服革履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瘦弱,发丝也极其稀疏,头皮大片大片的裸露在外,就他这副身体素质那顶得住秦平的劲力,被秦平拎鸡崽一般拎着衣领扯到身前。
“里面什么情况?”
秦平低声问道。
“打、打起来了,孟……道……!”
中年男人早已经亡魂大冒,如今被秦平这么一拦更是无比慌张,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短发少女眼神一凛,声音提高了几度:“谁打起来了?”
“道……道士!!!”
少女的吼声和黑洞洞的枪管,让中年男人脆弱的心灵又被蒙上了不少阴影,颤抖着扔下一句话,挣扎开秦平的手,踉跄着向外奔逃。
“道士?”
秦平喃喃念叨了一句,瞬间少女猛地抬起头,眼中一阵阵失神。
在整个羽水市,能造成如此威势的道士,除了吕沉,少女想不出第二个人。
而能在吕沉手底下坚持这么久的人,应该也只有……
“呼……”
短发少女深呼出一口气,捂着耳朵里的通讯器,凝重道:“疑似目标出现,加快群众疏散,孔家别墅需要支援。”
“重复,疑似目标出现,加快群众疏散,孔家别墅需要支援!”
……
别墅内。
“轰——!”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一阵耀目的亮光伴随着汹涌无比的劲风向别墅四周扩散。
劲风赶到之前,一抹淡薄的神光悄然飘出,将孔临江祖孙二人护住。
厚实的别墅墙壁绽开一道道裂痕,原本富贵满堂的巨富之家,此刻一片狼藉。
虽然有神光护住,但强烈的劲风还是让孔灵儿脸色越发难看下来。
相比之下,孔成业等人的状态更差,保镖和儿子在劲风下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要倒下一般。
孟安立在劲风之中,气态与之前迥然不同。
整个人散发着阴邪的死气,脸色青紫双瞳幽绿,一道鬼影从年轻男人手中的木牌中腾起,不断扩散。
劲风缓缓平息,刺眼耀目的光芒也尽数散去,露出两道人影和刺鼻的血腥味。
别墅正中央,二人脚下的地板已经尽数崩碎,连地板下的水泥地也出现了数十个深浅不一的小坑。
吕沉站在疮痍之中,原本狂舞的道袍缓缓平息,背脊依旧挺拔如松负手而立,桃木剑剑尖斜指的地面,依旧是那副淡如止水的面容。
“滴答。”
一声液体滴落的声音在此刻的孔家别墅内极为明显。
只见褚森站在吕沉对面,身体微微前倾。
两只衣袖上的尽数崩碎,握刀的手臂不断发抖,虎口处已经是鲜血淋漓,鲜血在斩马刀上滑出一条血痕,最后在刀锋处凝聚成滴,缓缓滴落在地。
肃杀男人瞳孔不断收缩,望着自己颤抖的手臂,神情完全凝滞。
似乎眼前的场景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你……!”
褚森强行止住手臂的颤抖,望着风轻云淡的吕沉,眼神摇曳不停,神情里似乎说不尽的复杂。
他与那些为了出手而临时强行突破境界的武者大有不同,那些武者消耗潜力和性命突破后,体内灵力虚浮根基飘忽,与拔苗助长无异,空有其名,看似境界提升但比原先强不了多少。
可他褚森不同,他体内的灵力已经积累了许久,为的是时机成熟之后一举突破十府洞天。
突破十府洞天算是拓宽体内的修为,而突破境界则属于升高体内的修为。
两者一个横向一个纵向,本质上来说根本差不了太多,所以他想要突破到天元境不过是意念一转就能水到渠成的事。
也是因为如此,褚森体内灵力早已经炉火纯青,比起那些拔苗助长消耗潜力突破的武者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可他未曾想过,就如今的修为在吕沉手下居然还是吃了这么大的亏。
事到如今,褚森心情已经沉到谷底,眼神之中有些沉重。
吕沉的强大远远超乎他的预计,而今天想要离开羽水,必定要通过眼前这一关。
想到此处,褚森眼中闪过一抹决然。
肃杀男人缓缓挺起脊背,一身灵力缓缓沸腾,望着吕沉,声音无比低沉:“你是第一个把我逼到如此地步的人。”
吕沉体内龙虎金丹与太清无为经不断运转,缓缓转头,淡声笑道:“你也是第一个能逃过我斩剑的人。”
“好!”
褚森不怒反笑,刀锋霍然抬起,指着吕沉:“吕道长再接我这一刀如何?”
说罢,褚森周身的气势再度攀升,汹涌无比的灵力在肃杀男人周身不断沸腾。
一旁刚刚松了口气的孔灵儿俏脸再度紧绷,凝实着气势不断攀升的肃杀男人,眼角不断抽搐。
天元中期!
那褚森的修为竟然还在攀升!
孔灵儿心中一紧,死死咬住牙关将体内的灵力全部调动,将倾巢而出的灵力尽数护在自己和爷爷身前,不敢有一丝纰漏。
天元初期的一次交手,在吕沉的保护下,孔灵儿勉强支撑。
可如今褚森抵达天元中期,孔灵儿并不自信自己能从战斗的余波下保护住爷爷,只能全力以赴。
褚森浑身的血管与青筋陡然臌胀。
“刺啦!”
一阵衣服碎裂的响动后,褚森上半身的衣衫尽数崩碎,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肉。
肌肉上,遍布刀剑伤痕,可也不妨碍肌肉的线条。
肌肉棱角分明线条极其流畅,血管宛若龙蛇虬结,无比汹涌。
而褚森的气息还在提升,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滔天的气息之中,发丝狂舞的褚森微微勾起嘴角,目光深深的凝实着吕沉。
这是他以极大代价换来的秘法。
可临时提升两个层次的修为,一生只能使用一次。
而代价,也是极其恐怖。
从褚森用完这种秘法之后,他体内十年的潜力与气血都会消失殆尽。
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的十年里,褚森境界不会再有一丝提升。
以十年换一炷香。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是赚的。
可如今性命攸关,一条命怎么也比十年要值钱。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感遍布在肃杀男人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体内汹涌的灵力宛若汹涌涛叠的江河湖海,只要稍稍一攥拳,便会浪潮滔天,瞬间沸腾。
一阵狂躁的劲风洗礼而过,褚森体内的气息被拔升到了顶点。
天元后期!
狰狞冷笑的褚森往前重重踏出一步。
“簌簌簌……”
整座孔家别墅都在颤抖摇晃,数不清的尘土和碎末从摇晃的别墅不断掉落。
吕沉手中桃木剑轻凛,丹凤眸子里破天荒的闪过凝重之色。
吕沉可以不在乎天元后期的褚森,但没办法不在乎这周遭上千名平民百姓。
这个层次之间的交手,稍稍有一点意外,便是一场地动山摇,对于附近百姓而言便是天塌地陷的灾祸,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惨死。
吕沉体内龙虎金丹疯了一样的运转,源源不断的药力汇向脑海中的天师法印。
一声呼啸之后,天师法印中的神力宛若大江东去汇入吕沉眼角的八卦镜中。
一张巨大的八卦图瞬间将整座孔家别墅笼罩。
画地为牢!
是吕沉屡试不爽封锁之法,可防止有人逃脱,也可防止灵力外泄殃及百姓。
但对吕沉的消耗自然是不小。
如今吕沉传承了天罡三十六神通之后,当面之下,并不怕褚森在耍地宫之中的逃离把戏,所以吕沉一直没有以画地为牢封锁整片天地。
而如今人命关天,由不得吕沉多想了。
画地为牢一出,孔灵儿周身的压力瞬间减小。
一众在天元境强者的威压下苦苦支撑的武者与孔家子孙皆是松了口气,几乎是瘫倒一般跪俯在地,大口大口的换着气。
孔灵儿站在爷爷身前,望着光幕中的年轻道士,眼中神色有些担忧。
恍惚之间,一只大手搭上了少女肩头。
孔灵儿怔怔的回头望去,只见爷爷孔临江不知何时站起了身,与自己并肩而立。
“爷爷,你身体……”
孔灵儿声音也有些低沉。
“好多了。”
孔临江微微颔首,望着光幕之中面对肃杀男人的吕沉,轻轻一叹:“这一切,皆是因我而起啊。”
孔灵儿看着爷爷戚戚无言的侧脸,刚刚从未威压之中解脱的心疼再度蒙上一层沉重,目光闪烁不知要说些什么。
远处,呼吸恢复正常的杨芸望着眼前的一切,神情明显一怔面容极其难看。
她何曾想过,那看似破破烂烂的年轻道士果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众人之中,唯有沈霞没有如获新生的感觉。
因为在沈霞目光中,自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自己儿子。
……
画地为牢内。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在顾着他们。”
滔天威势中,褚森嗤笑一声,笑声又沙哑了几分。
“贫道奉道祖之命,代天巡查。”
吕沉清冷一笑,丹凤眸子微微低垂,目光森寒:“既是如此,便不能目睹你等这些宵小邪祟肆意妄为,损伤人命。”
“宵小?邪祟?”
身形壮硕了几圈的褚森凄然一笑,望着眼前的年轻道士,眼神无比悲戚:“我十二岁时,一家三口被人陷害,父母惨死,我趁着年幼逃出家里,在暗巷中差点被几人活活烧死之时,怎么没见到过有人出来制止哪些宵小邪祟?”
“我十三岁,浪迹天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需要将乞讨来的钱上交,他们拷打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出面?”
褚森低头伸手抚过自己浑身的伤疤,眼神不断摇晃,凄惨咧了咧嘴:“我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日日活的人不如狗,受人欺凌的时候,你们又在哪?”
“现在……”
说到最后,两行清泪顺着肃杀汉子眼角流下,他惨笑道:“现在,我能自保,能活着,能不必在受人欺压,你们却管我叫宵小,叫邪祟。”
“哈哈哈哈……!”
手持斩马刀的褚森自嘲大笑,笑弯了腰,笑的泪流面目,笑的越发渗人。
手持桃木剑的年轻道士望着笑中有泪的肃杀男人,凝然不语。
“吕沉。”
半晌,褚森脸上笑声猛然收敛,眼中腾起汹涌战意,阴狠的咧嘴道:“你当真还以为能拦得住我?!”
许久,吕沉缓缓抬头,丹凤眸子中的森冷气息稍稍平和了几分,望着神情悲戚的肃杀男人,淡淡说道:“你受人侵害不假,但是你屠戮生灵也是真。”
吕沉缓缓抬头,望着满目疮痍的恢弘别墅,苦涩一笑:“这世上若真的有功过相抵这一说,那一切便就简单了。”
“自古功过不能相抵,你受人侵害也不能成为你杀生害命的理由。”
吕沉手中桃木剑陡然凛冽,周身神光再度汹涌,面无表情道:“万物万事终有一结,贫道为廓清寰宇而来,自然不可如此放过你。”
“贫道明日会为你在清瑶山上寻找一处僻静之地安葬尸首,也算……”
吕沉周身道家威严再度汹涌:“不枉你我这三面之缘。”
听着吕沉的言语,褚森激动的神情逐渐稳定,望着吕沉静静开口:“若是你死了呢?”
“那你便为贫道在清瑶山上找一处僻静之地。”
吕沉目光恬淡,声音无比平静:“可好?”
“好!”
褚森郎笑一声,肃杀面容重重点头:“如此甚好!”
二人对面而立,相视一笑。
下一刻,整座别墅内的气息陡然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