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李景隆孤身一人,亲自驾驭一辆八驾马车,自松江向京城疾驰而去。
从苏州松江至京城皇宫,四百余里路途,李景隆仿若发了疯一样,一路纵马狂奔。
心有所执,不顾一切,只为能见舅爷最后一面。
“我乃曹国公李景隆,速开城门,我要见太上皇!”
守城的常升惊讶道:“九江来了!”
“陛下口谕,曹国公来京,不得阻拦,速去乾清宫!”
“打开城门!”
李景隆心急如焚,问道:“二哥,太上皇如何了?”
常升快速说道:“宫里还没有消息,应当无碍,你赶紧去吧!”
“驾!”
李景隆都来不及告辞,立马纵马而进,皇城内不得驾车,可事到如今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即使路过自家门口都没有多看一眼。
“迂!”
李景隆在承天门外停了下来,立即从马车上跳了下去,驾了一整夜的车,整个人都快被颠散架了,双脚落地之时,没有站稳,直接扑倒在地,额头在地上摩擦寸长。
“什么人?”
一队宫里的侍卫走了过来!
“我……我乃曹国公……要见我舅爷,让开!”
李景隆顾不得疼痛,带着哭腔,大声咆哮道:“让开!”
天还没有破晓,李景隆气喘吁吁,如同发疯一般朝着宫里跑去。
过午门,奉天门,奉天殿都没有停留,一口气跑到乾清门外。
他扶着门框,跪了下来,拼尽全力的喊道:“外甥孙李景隆求见舅爷!”
片刻后,云成小步跑了出来,说道:“曹国公,速进!”
李景隆立马起身,抬起一条腿却感觉有些脱力,竟然没有起来,要不是两条手臂撑着,恐怕会再次磕倒在地上。
“曹国公!”
云成立马上前扶了起来,李景隆直接推开他,快速跑了进去。
太子即将大婚,大殿内并没有多少人,只有身穿红衮的皇帝坐在老爷子身边。
“舅爷,舅爷,舅爷!”
李景隆来不及向皇帝行礼,“扑通”一声跪在老爷子床前。
老爷子已经虚弱到说话的地步,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九……九江……”
老爷子抖了抖手指,并没有喊出声,但口型却是在喊他。
“舅爷,是我,我是九江,您的外甥孙,我爹是李文忠,您的外甥,我爷爷是李贞,您的姐夫!”
李景隆早已泪流满面,额头上满是血水,汗水,掺杂着泪水。
“外甥孙……外甥……姐夫……李家……”
老爷子嘴角抽搐几下,轻声道:“九江,你……你回来了……”
“回来了,舅爷,九江回来了!”
李景隆泣不成声,哭道:“九江回来晚了,九江该死啊!”
说着,抬起手掌,奋力抽了自己两巴掌!
“九江不孝啊,舅爷,您抽九江两鞋底子吧!”
老爷子呢喃道:“不……不打……九江……九江是好孩子……”
李景隆顿时号啕大哭,用头使劲磕在老爷子床榻边缘。
“舅爷!”
李景隆死死的抓着胸口的衣服,心中的悲痛无言以表。
“舅爷,您再打我两下吧!”
老爷子嘴唇轻颤,始终重复道:“好孩子,九江是好孩子,以后要好好的!”
“咱要去见你爷爷奶奶了,咱高兴……”
李景隆再也受不了了,心中疼痛犹如万箭穿心。
“老天爷啊,把我李景隆的命拿走吧,换我舅爷长寿百年!”
床沿因他的叩击而发出咚咚之声。
一只手轻拍在他的肩上,朱雄英强忍着泪水,言道:“起来吧,让你舅爷安心去吧!”
李景隆缓缓站起,垂首泣道:“陛下,臣……臣心里难受……难受啊!”
朱雄英沉凝片刻,凝视着他满脸鲜血,额头上凸起数个肿包,缓声问道:“你头上的伤缘何而来?”
“臣彻夜驱车,至承天门时,周身乏力,不慎摔倒在地,臣不知太子今日大婚,惊扰了喜气,还请陛下责罚!”
朱雄英转头下令道:“来人,为曹国公擦擦!”
老朴当即迈步上前,取出一方手帕,沾水浸湿,拧干后,正欲上前替李景隆擦拭面庞。
“臣自己来!”
李景隆接过手帕,在脸上随意擦拭了几下!
“别哭了,老爷子不想看到我们哭,让他老人家高高兴兴的走吧!”
李景隆低声抽泣,即使忍着不哭,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下来。
“老爷子始终挂念着你,临终都没有忘了当年你们李家的恩情,让朕以后多照顾你们家!”
李景隆抹着眼泪说道:“臣不在乎这些,臣就想让舅爷好起来,臣还想多孝顺舅爷几年,过年过节来给舅爷磕头,拿到舅爷给的压岁钱,臣是最幸福的时候!”
说着,回头看了老爷子一眼,心中难受到了极点!
李景隆能有今天,几乎就是被老爷子一步一步捧上去的。
有人捧固然重要,然自身是否争气亦为关键,老爷子曾提携诸多二代勋贵,常茂、邓镇、徐允恭、傅忠……然其中唯有李景隆最为出众!
若无老爷子,李景隆恐难有今日之成就。
诚然,老爷子与他之间,绝非君臣之谊,实乃长辈与晚辈之关系。
于老爷子而言,九江犹如自家子孙,亲如骨肉,从未将其视为外人,若非如此,又怎会在临终之际,仍对他挂念不已。
“老爷子临终前得以见你一面,也算完成了一桩心愿,你且回去吧,头上的伤需用药医治,再换身衣裳,好去参加太子的大婚!”
李景隆却摇头道:“陛下,臣不想回去,臣想在这陪着舅爷,臣不打扰,远远的跪着,看着就好!”
朱雄英劝道:“有这个心就行了,回吧!”
“陛下!”
李景隆声音哽咽道:“臣家里还有一些上好的药材,其中不乏人参,灵芝之类的珍品,臣想拿来给舅爷用上,说不定还有转机。”
朱雄英轻轻叹了口气:“宫里也有,皇爷爷不愿意服用,他老人家这辈子过的太苦了,走了或许也是一种解脱,那边也有皇爷爷朝思暮想,心心念念,梦寐之间都想见的人!”
“生老病死,乃世间常理,无从强求,即便为千古一帝,亦难敌岁月之消磨与历史之洪涛!”
“表兄,看开点!”
朱雄英拍了拍李景隆的肩膀,这一声“表兄”差点让他再次哭出来,原本还有一丝希望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
“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