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风迎面扑来,白苏微怔地看着慕云华,“是你。”
慕云华见她神情迷离,便打趣了她一句,“不胜酒力还要饮酒,醉了的滋味可好受?”
白苏晃了晃脑袋,她笑了,“我没醉,我还清楚着,我知道是你在我身边。”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慕云华的手臂,一副醉态,“我知道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是你,是你在我身边。”
慕云华扶住她的手腕,有些心疼地看着她,“白姑娘,你醉了。”
“没有,没有。”白苏抽出手,划着弧一般地摆了摆,“你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真的像半夏说的那样吗?你,你对我有意?”白苏咯咯地笑了出来,仿佛她的内心深处完全不相信一般。
慕云华沉默了下来,只静静凝视着前方。
“是因为天华对么?天华他让你照顾我的吧。”白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天华他是个好人,我却伤了他。”
“不。”慕云华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嗯?”白苏早已不在状态,她不知道自己胡言乱语了什么,也无意识地听着慕云华的声音。
慕云华直起身子,面向白苏,平淡地道,“我照顾你,并不是因为大哥。”
白苏心满意足地笑了,她挥挥手,竖起了拇指,“那你真是个好人,好人。”
“更深露重,我们回去罢,大家还在雅间等着。”慕云华先站了起来,伸出手,拽住了白苏的手腕,将她带了起来。
白苏甫一起身,脚下却软如棉絮,一个力道没用好,她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步,却是扑到了慕云华的怀里!
女子的身子柔若无骨,软绵绵地瘫在了他的怀里,让他的心腾地加快了跳动。
“白姑娘----”慕云华的两只手臂僵硬在半空,他若是这时候抱住她,那岂不就是趁人之危了?白苏是醉了才会如此失态,若是她清醒着,未必是这个意思。慕云华,你万万不能跟着失态。如此警醒着自己,慕云华最终只是扣上了她的双臂,将她的身子扶正。
“白苏。”他轻轻撼着她。
白苏觉得好累啊,分明刚才还舒舒服服的,现在怎么又要靠自己的力气站着了。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她揪住慕云华的前襟,顺势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云华。”这是她第一次唤出了他的名字,然而,下一刻,她的啜泣之声却低低地响了起来,“云华,我好想娘----我好想她----”
慕云华再也按捺不住,他心中一软,便将她搂在了怀中。
刹那间,星辰璀璨,天地失色。
......
殿试的日子如约而至。
这日,平安一早就驾着马车,载着他的主子赶到了皇城脚下。慕天华一直在马车中闭目凝神,脑海中回忆着他毕生所学,直到平安说了一声“公子,我们到了”,慕天华才睁开双眼,掀起了轿帘。
虽然他们在京城已经有段时日了,但这些天他们都宿在客栈,并没有接近皇城。此刻,金碧辉煌的正阳门在晨光之下散发着森然之气,慕天华被眼前皇家的气派震惊到了。他跳下马车,举目注视着楼阁殿宇的青瓦飞檐,胸腔中隐藏的抱负在蠢蠢欲动。
“公子,殿试是要多久结束?”平安并没有他主子的那般气度,皇宫对他来说就和京城里其他的楼宇一样,只有高不可攀之感。
“恐怕是要一整天,你不必在此等我,回客栈歇息吧。酉时再过来就好。”
平安答应着,将慕天华的布包递给了他,“那平安就祝公子金榜题名了。”
慕天华笑了,接过布包,“我只求顺顺利利。”
主仆两人告别之后,吉祥就驾着马车踏上了回程,慕天华则向宫门口走去。
临近宫门前,一个人从身后叫住了慕天华。
“小兄弟留步!”
慕天华起初并未以为这人是在叫自己,然而这声音越来越近,他回过头一看,一个中年男子正热情地向他招手。
其实,这个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殿下慕安。然而慕天华并不认识他,便只把他当做了普通人。
慕安花了好些功夫,才打点好了监考的大学士,放他进去参加殿试。为了掩人耳目,他今日穿着朴素,扮相与民间的穷书生别无二致,还特意跑到了宫外,假装是个正经参加殿试的才子。
慕安行了一礼,率先道,“在下姓安,单名一个穆字,是来参加殿试的。”
慕天华立刻回了礼,也介绍自己道,“在下慕天华,能结识安穆兄不胜荣幸。鄙人也是正要进宫参加殿试。”
慕安见他彬彬有礼,像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便好奇着问了句,“敢问阁下来自何处?”
“小城戊庸,不知道安穆兄可曾听说过。”
“自然自然,戊庸乃边关要道,若是不知,那在下就该打道回府继续修炼一年了。”慕安随意开了开玩笑。久居深宫的他一直处在利益与权力之中,鲜少会遇到慕天华这样的普通人。慕安觉得,能与这样的人交交朋友,倒是件不错的事儿。
慕天华听着他的玩笑,也淡笑出来,“安兄真是风趣。”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从边门进了皇宫,已经有宦官们等在那里为他们带路,前往文曲轩。文曲轩中有正殿一座,东西偏殿各一座。平日里,东殿是太子太傅为太子讲学的地方,西殿则是普通皇子接受教导的地方。文曲轩的正殿,也就是文曲殿,每年只承办一件大事,那就是为国家选拔治世之才的殿试。
文曲殿对慕安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他目不旁视。慕天华被这里浓重的书卷气所感染,他见安穆先生十分淡然,便笑道,“安兄一定是见过大世面的,在下粗鄙,现在就有些不能自持了。”
慕安连忙摆摆手,道,“非也非也,我只是参加殿试许多次了,屡试屡败,今年是我最后一次鼓起勇气来尝试了罢。”
“抱歉抱歉,在下不知道安兄原来是这番经历。”慕天华深觉失言,“ 不过在下倒觉得安兄的韧劲实在叫人佩服,想来若是一朝可以入仕,必定是栋梁之臣。”
慕安摇了摇头,叹道,“积极入仕的人多如牛毛,然而真正对朝廷有用的,屈指可数。”
“所谓少则得,多则惑。有才之人少则少矣,都能有报效朝廷之心才是重中之重。”
慕安赞赏地看着慕天华,叹道,“此言不错,安某受教了。”
殿试很快开始了,今年参加殿试的总共不下二十余人,大家都整整齐齐地危坐在文曲殿中。巳时,主考大学士宣读了皇帝亲拟的圣旨后,为每个人发派了笔墨纸砚。大殿角落处的漏壶流淌着细碎的沙,时光就在这细沙中缓缓流逝。
慕天华展开考卷,看到上面的命题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研磨。
很多人都已开始下笔,宣纸和袖口的轻微摩擦声成了大殿里唯一的回响。偶尔有人对自己写的不满意了,便刷刷揉作一团丢在脚下。
慕安毕竟在太子之位多年,试题完全难不倒他,他挥笔成墨,洋洋洒洒地直抒心中想法。大约两个时辰过后,慕安最先搁下毛笔,拎起宣纸,风干了最后一丝墨迹。而后站起身来,前去交卷。路过慕天华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想看看这个小兄弟的情况。然而,让他吃惊的是,慕天华面前的宣纸还干干净净,只字未染。
慕安暗暗叹道,这恐怕又是个怯了场的人。果真是积极入仕的人多,对朝廷有用的少。
酉时,就如约定的那样,慕天华准时从皇宫里走了出来。他是整个殿试中,最晚交卷的人。平安其实申时过后就来了,他看到很多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却迟迟不见公子,有些焦急。
“公子,你总算出来了。”平安凑了上去,帮着慕天华背过了布包。
慕天华笑了笑,“等了很久?不是说了,酉时过来么。”
“可好些人早早地就出宫了,平安也是担心公子提前出来,便来的早了些。”平安扶好马车,让慕天华上了去,又问道,“公子,感觉如何?是不是可以轻松拔头筹?”
慕天华有些沉重,他叹了口气,道,“殿上二十四人,皆是来自各地的英才。我只自己问心无愧就是了。”
平安点了点头,将一个纸包递给慕天华,“公子,很饿了吧?”
中午也没吃东西,慕天华确实饿了,他道谢着接过,补充道,“平安你很细心嘛。”
“平安对公子可是一直尽心尽力。”末了,平安转了个话题,玩笑道,“公子之前不是说,若是中了头三甲,回戊庸后就风风光光去白家下聘礼吗?”
慕天华突然沉默了下来,他合起纸包,有些吃不下了。
平安见慕天华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了,他只好转回身去,认真驾着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