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降银雪,突如其来的簌簌之声,更衬得夜色无比静谧。
白苏正在窗前专注地翻阅医书,窗外星星落落的飘雪一时并未引起她的注意。直到她觉得有些乏了,吹熄了小案上的烛火后,才发现纸窗外隐约透着银白的光。
初雪?欣喜顿时漫上了心头,她匆匆披上披风,推门而出,身影转瞬间就融入了银装素裹的世界中。
她静静地伫立在庭院里,摊平掌心,接住了几瓣剔透的雪花。丝丝冰凉的触感传来,又倏尔温润起来,掌间只余下几颗晶莹的水滴。
“今年的初雪竟来的这样早。”白苏喃喃自语着,又垂下手腕,长袖滑落,衣料上便扑簌簌地掉落了许多雪絮。
“下雪啦!下雪啦!”远处传来别人家孩子们欢快的呼喊,银铃般的笑声在雪夜中荡漾,童趣无邪。白苏听着,也不由得笑了出来。她拖着淡青色的裙裾和披风,小心翼翼地迈开了步子,而后也在薄薄的雪地里打了几个转儿。
停□后,难免是一阵金星乱转的晕眩。白苏定了定神,却蓦然想起了她的母亲和姐姐。另一个世界会冷么,会下雪么。京城又是什么样的光景。思虑过后,她才发现这是她第一次独自一人迎来初雪。她的亲人,都不在她的身边。
她轻轻拭干了眼角的泪,转过身,落寞地回到了廊下。
慕云华......这个名字突然撞进了她的心口,白苏不禁怔怔地想,不知他睡了没有,在做什么,会不会也看到了这场初雪。
慕府里,吉祥已经烧好了炭火,他提着红彤彤的炭盆回到了慕云华的房中。门虚掩着,他通报了一声,就直接进去了。然而,慕云华并不在屋内。
主子去哪了?吉祥稍有疑惑,却没有多想,他将炭盆放在了书案旁边,又整理了一下笔砚。
他自然而然地当作慕云华又去办什么事了,毕竟他的主子想做什么,是没有套路的,也从来不会和他打招呼。这样大半夜的失踪,吉祥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他没多留,就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
慕云华还跪在慕长业的门前。
空中飘舞的雪花落满了他的衣襟,他穿的不多,身子不住地在寒风中战栗。
戊庸这场初雪何时开始,他应该是最先感受到的人。
他微低着头,任由阴影笼罩着他的面颊,由是无人能窥得清他的神情。他的心才刚刚打开,他的笑意才日渐频繁,慕家突如其来的大事,又将他拽回了孤独的深渊。
如果大哥因他而死----不,不可能,大哥不会出事。
父亲的雷霆震怒仿若还在眼前,慕云华痛苦极了,他陷于矛盾之中,忍不住猜想,却又不敢猜想。
突然,面前紧闭许久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慕长业披着大氅走了出来。他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慕云华,却置之不理。此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要连夜去办。而且,他认为慕云华欺瞒长辈,不辨是非,必须得到惩罚。
慕长业匆匆从慕云华的身边走过,不曾停留片刻。
长夜漫漫,不知何时,雪停了。
次日破晓,来给慕长业端热水的小厮惊讶地发现,慕二公子竟然倒在雪地里,双目紧闭,脸上毫无血色。他赶忙去给慕老爷通报,哪知道老爷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屋内没人答话。“来人呐,快来人!”
......
清早,白苏担心一会儿雪冻上后,病人容易滑倒,便叫了几个小厮,一同在庭院里打扫积雪。积雪不厚,但也足够没到脚踝处。,扫起来还是费些工夫的。
青之也拎着宽大的扫帚加入了清雪的队伍,他一边扫着,一边对白苏道,“真快呀,眼瞅着又要到年根儿了。”
“是啊。”白苏有些冷,她将双手藏在了软绒缝制的袖口里,“也不知道爹会不会在过年前回来。”
青之听到白苏提到了白老爷,难免又想起了白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说,大小姐会不会已经和师父他们碰上面了?毕竟都是在京城。”
白苏也不晓得,“应该会罢。也不知道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正在他们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的时候,院门外响起了一声急切又响亮的招呼,“白小姐!”
白苏循声望去,竟看到了吉祥。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冻的,吉祥的脸上通红一片。白苏刚想询问,就听到吉祥大喘着气喊道:“白小姐,我们主子不知道为何昏过去了,现在还没醒,你能跟我去一趟吗?”
慕云华?他怎么了?担忧和焦虑瞬间将她淹没,白苏很想立刻就跟吉祥走,可是她一会儿还要开张药铺给病人望诊,她走不开呀!
青之见白苏一脸焦急,深知她心之所向,便开口道,“二小姐,还是去看看慕公子吧。药堂我先盯一会儿,没事。”
白苏感激地谢过青之,匆忙地提起药箱,就跟着吉祥出了庭院。
马车飞快地穿梭在戊庸的大街小巷,很快就来到了慕府跟前。吉祥率先跳下马车,又扶着白苏下来,两个人直接向慕云华的处所走去,片刻不曾耽误。
“他为什么会昏过去?”白苏一边赶路,一边先了解起情况。
“昨儿半夜,公子出门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多上心。今天一早,就有人发现公子躺在雪地里,浑身冰冷冰冷的。也不知道现在醒了没有。”吉祥又自责又懊恼,若是他昨晚出去找了找,说不定能找到他家主子。
白苏冥想了一会儿,从繁复庞大的医药知识里,挑拣出了与冻伤有关的应对之法。
出门前,吉祥已经烧了几炉炭火搁在了慕云华的房里。白苏甫一推开房门,一股暖意就迎面扑来。
慕云华静静躺在床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双睫紧阖,似是沉沉地睡着。白苏拉来圆凳,坐在了床边,将他的手腕从棉被下移了出来。
好凉。白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没想到慕云华的手腕竟然如冰块一般。再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她蹙起了眉头,怎么会如此之烫。他的脉象有些微弱,但也不算大碍,白苏沉思了一下,决定立刻为他施针,先恢复体温。
吉祥见白苏的动作十分流畅,终于放下心来,他不忍打扰,便先候在了屋外。
炭火哔哔的响着,明亮的橘金色温暖了整间屋子......
半晌过后,白苏才拔掉了最后一根细针。她再度为他诊脉,他的手腕已经没有一开始那般冰冷了。白苏舒了一口气,想着接下来要让他退烧。
冬日里,打来的井水十分冰冷,她强忍着寒意浣好了方巾,轻轻敷在了他的额上。
他的睫毛突然微微一动,继而又恢复了平静。
看不到那双幽深难测的眸子,此刻的慕云华睡颜安和,平易近人了许多。白苏驻下目光,不由得去想,那夜大雨瓢泼,他是不是也是同样照顾了她。
她不知道他彼时的心思,只能揣度自己。自己的这番悉心照料,究竟是出于医者的本分,还是夹杂了别的什么。
罢了,她不再多想,待到方巾变得温热了,又重新在冷水里浣了一遍。
同样的动作,她不断重复了十余次,屋子里只剩下她浸着方巾的水声。一盆又一盆的冷水变成了温水,她的额头因为忙碌,已经沁出了细汗。
不知不觉,一整个上午过去了,慕云华还没有醒过来。
白苏有些累,便缩在了房间一角的圈椅里,暂时闭上双眼,小憩了一会儿。
又过了许久。
沉睡中的慕云华终于渐渐恢复了意识。他觉得口渴,强撑着无力的身子,一步一踉跄地走到茶案边。他注意到了窗边摆着的药箱,却并没有多想,也没有注意到白苏,只是连喝了数杯茶。
就在他将茶壶搁回案台上的瞬间,白苏听到了响动,她倏地睁开双眼。
慕云华也在这一刻看到了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慕云华惊讶不已,白苏注意到他中衣前襟的排扣竟然散开了几颗,大半胸膛一览无余。
她立刻烧红了脸,转过身去,局促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云华愣了片刻,垂目一看,才发现是自己衣衫凌乱,唐突了她。
“抱歉,我----”他赶紧去系排扣,手却有些颤抖。
见白苏久久不曾转过身来,他只好提醒道,“系好了----”
即便如此,白苏还是不敢面对他。他只穿着单薄的中衣,似乎还光着脚,她若是不受控制地又飞红双颊,叫他看了笑话,该如何是好。
慌乱之中,白苏背对着他随便一指,就吩咐道,“你快回去,回你的被子里去!”
慕云华愣了一愣,深觉她有趣,淡笑之余,他也确实乖乖钻回了被子中去。
作者有话要说:若果大家没什么异议的话,我打算明天开始尝试一下设置~~望周知~~~~